跛足道人也发现了韩瑜眼中的鄙夷之色,心理宽慰着警幻仙子的大计要紧,起身无视了韩瑜的神色,自顾到了沈燊的书房,含笑的行了个礼,问安:“福生无量天尊。”
“渺渺真人。”沈燊换礼之后,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问起了正经事,“先前遇到真人,真人曾言之能掐算这天?”
看着沈燊抬手指天,跛足道人抿口茶,低声笑了笑,“这日月星辰自有定数。人间帝王的寿命也自有定数,朝代更迭,帝王传承也是正常不过的。贫道先前之所以能够言之凿凿恭喜大人您能够心想事成,自然是这天要变了!”
“贫道也知晓大人您乃聪明人。先前便说过了,您洛不信,只要需在等等,马上就是山东大旱,颗粒无收了。”跛足道人摆出一副能掐会算的神仙姿态来,眯着眼看了眼沈燊,“而且旱灾还不可怕,接下来还会有大涝。今年可是多灾多难,不,是多难兴邦的一年!”
“的确,这些话渺渺真人您先前便言语过一遍了。不过您知晓前些时日,国清寺有降龙罗汉现凡吗?”沈燊摩挲着茶盏,“而且朝廷也有钦天监等机构,再说还有这莫名跑出来的世外高人谭礼。他们可都没准能够查探出这天象来。”
“查探出来又能如何?能够影响到天不成?”渺渺真人语调带着浓浓的嘲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莫说什么帝王祈福祭天了,若这天地真仁慈,又岂会有天灾一词?”
“真人这话倒是不错。是我着相了。”沈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里带着笃定之色。接下来的天灾倒是完全能够借题发挥,让安王一行伤筋动骨,到时候以德嘉帝的态度,自然是会拿贾家充当替罪羊。就是德嘉帝不提,这世上也少不了推波助澜揣摩圣心之辈。
到时候……
“阿嚏!”贾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边掏出帕子来揉揉鼻子,“哥,你给我算算,哪个乌龟王八蛋背后骂我来着!”
“自己学着算去!”贾敬万分嫌弃着,“你现在有空就好好练练阵法之类的。到时候真牵头成立了玄门,你自己实力……”
正说着,贾敬话语一顿,听着由远及近的呼喊声,眉眼间带着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丝的宠溺,揉揉额头。
贾赦看着”咣当“一下推开门来,火急火燎的贾珍,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珍儿,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爹,叔,书坊派人过来了,说老年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人带走还不算了,还派人去把书坊名下的工坊给查封了!”贾珍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屋内就两人,还有一层淡淡的结界,当下就不掩饰自己的暴脾气。一跺脚,贾珍直白无比的开口问道:“爹,姨夫他要干嘛?现在据说外头好些穷酸说得可难听啦!还有那些春宫图又碍着什么事了?我还接到石头的来信,他们都要被动家法了!”
一声高过一声,说到最后,贾珍气红了眼,“这样我以后怎么去见石头他们?”
“工坊查封了?”贾赦攫取到话语重点,眉头一皱。这工坊现如今刊印的就是他大老爷的处女大作—《农家子的首辅路》。这本书保证清清白白,脖子以下任何的接触都没有!再说了,现在剧情还只进展到看萤火虫呢,表白过后就一册完结了。下一册动笔时间未定。
“老年手里头有的春、宫、图不就那几本。这些还是精挑细选过,也没有外头那些粗制滥造,还暴力不堪的画面。”贾赦不解,“按着律法,最多赔钱道个歉,哪里要到查封的地步?!故意针对也太明显了。哥?”
说到最后,贾赦看向贾敬,一脸求解。他理解不了,全京城都晓得这书坊是谁的!若是四皇子动手,他脑子进水了?他就不怕贾珍甩他一尾巴?
“你们两个稍安勿躁。行不行,都坐下喝杯茶,冷静冷静,别给我比谁嗓门大。”贾敬神色淡然的开口,“正因为知晓书坊是我贾家的,所以他们拿着安王的命令实行起来也愈发严厉。毕竟,书坊有禁、书是实情。若是放过了慕儒书坊,其他书坊怎么办?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我不管。”贾珍气鼓了腮帮子,又狠狠剁了一下脚,还拍了拍桌案,“就是不能动我的!书坊可是我的!!娘给我的!气得尾巴都要出来了!尊不尊重龙了?我要离家出走。”
贾敬:“…………”
“珍儿,叔叔也不开心呢!”贾赦扫了眼贾敬漆黑的脸,赶忙身形一闪,自己站在贾珍跟前。抬手戳了戳贾珍的鼓起来的腮帮子,贾赦循循善诱道:“但是我们不能窝里横啊!安王的命令自然是不会针对咱们的,是不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现在怄气,在大理寺发脾气,传出去,众人只会愈发暗中嘲笑王爷。说他那么宠爱有加的大侄子,最后是给他拖后腿的,说他连自己的大侄子都管不了,又如何服众等等一系列超级难听的话。”
“你自己一时撒气撒痛快了,想过王爷想过你爹没有?”贾赦话音重了一分,“朋友圈里的面子是要维护的。但你珍大爷总不能还跟小时候一样靠一哭二闹三离家来获得吧?”
“可……可是书坊没了!”贾珍偷偷瞥了一下贾敬的脸,撅噘嘴,脸色还依旧挺臭的,“叔,你说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背后告状的?老年就偷偷刊印那几本,也就我们圈子里传传,十几年了都没出过问题!就算有人拿姨夫的命令,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定了违、禁、书籍的罪名呢?”
“也是。”贾赦抱拳托腮,一脸沉思:“哪个王八羔子告状?我们这圈子里的,十三四岁就有专门的人事丫头了。就算家长发现了,谁会真把避火图放心上?而且避火图这些一般秦楼楚馆流传比较多,不过画得太不好了,才会……”
说着说着,贾赦话语戛然而止,目露出凶光,咬牙切齿道:“沈燊!他当年还在贾家的时候,我让老年印过一批。拿回家的时候,他发现了,脸色可不好了。”
“这白眼狼!”贾珍撩胳膊,“我去揍他一顿,揍死他!”
“够了。你们这叔侄两还越说越来劲了?”贾敬面色一板,“这件事你们都不许插手!安王既然决定了要整顿。整顿之中包括违、禁、书籍,那自然也要铁面不容任何情的。忘记小城隍说的警幻为何香火会旺了?旁的不说,看看现如今的牛郎织女被编派成什么样子了!”
“哥,”贾赦闻言,嫌弃着:“牛郎织女有什么好编派的?说起来我还来气呢,这牛郎分明就是一个比流氓还流氓的无耻小偷,偷衣服逼娶仙女。要是换成我们这些纨绔子弟,都得被文人唾沫给淹死。可他倒好,成爱情代表了。气死个纨绔了!”
跟牛郎一比,他赦老爷就越发觉得“色、鬼”这个人设冤死了!他连自家的丫鬟都没法想纳就纳!不是没名没分,而是纳妾呢!
“没错哦。”贾珍一怔,跟着点头若捣蒜,“赦叔说得对!我先前就是跟叔他们去青楼听个小曲,连个小手都没有拉,就有好、色之名了。太气人了!”
贾敬看着义愤填膺的两人,狠狠深呼吸了一口气,冷声道:“牛郎织女,从周时《诗经》中有所萌发,经汉发展,到南北朝正式成为一段佳话。《述异记》所载,大致意思就是天帝之女……”
尽量简单的将典故翻译了一遍,“就是天河东边的织女,年年在织布机上劳作,织出漂亮的衣裳。一心忙于工作,都没有闲暇时间打扮。于是他爹,天帝疼女儿,想要她嫁人,找个人帮忙一起工作。等织女嫁给天河西边的牵牛郎后,荒废了纺织的工作。于是天帝大怒,责令她回到天河东边工作,只许他们夫妻一年相会一次。”
说完之后,贾敬眯着眼看向两人,“现在知道这个典故会流传,还成为七夕节的由来是因为什么吗?”
“知道。”贾珍点点头,“就是告诫全天下的泰山大人,不要想一出是一出,说清楚要入赘!这样女婿自然而然会帮忙干活了啊。”
“哥,你别气啊!我觉得这个故事他流传吧,是为了告诉我们爱情、事业两不误!”贾赦道:“婚后女子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当家庭主妇!女孩子吧,哪怕爹是天帝,自己是小公主,还是要有工作的!”
“不过……”贾赦挠挠头,“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典故啊?现如今流传的都是老黄牛教导牛郎趁着仙女洗澡偷衣服!”
“王母娘娘可坏啦,拿银针画下银河,活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贾珍迫不及待补充道:“戏曲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就连他叔先前说的“用牛郎偷窥来对比纨绔”都是第一次听闻呢!原来还能这么解读的。
“所以你们要多读书,读正经书,用脑子去读书。”贾敬默默喝杯茶,平复自己胸腔内的小火苗。
“我就拿此举个例子,看看你们两,知晓的都是些什么?”贾敬面色凝重了几分,“这些文娱产业还不得重视起来?贾赦,忘记你自己鹦鹉学舌过的话了,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你们这一代废了,下一代总不能废吧?”
废了的一代默默互相对视了一眼,委屈的就差泪眼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