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与赵佶踢了个爽。
皇帝如今已隐隐偏向了他,但对蔡京傅宗书之流仍然信任有加。
晏良倒不是多想做皇帝,皇帝虽身居高位,却多受桎梏。晏良想走遍天下,若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在皇宫之中,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赵佶这个皇帝实在是不大靠谱啊。
方应看来时,便看见太子殿下望着天边的云彩,面色平静,想法难测。
赵佶和晏良踢完蹴鞠正在歇息,满身大汗,他却难得的十分畅快。晏良不会顾及到赵佶是皇帝这回事,振振有词,说要玩便玩得痛快,拘于身份没有丝毫趣味——
这话也说到赵佶心坎上了。
方应看这回来还是为了送东西,他要送的是狼毫笔,用鼬鼠尾部的毛制成,宜书宜画。
他知道该怎么讨好皇帝,顺毛捋就对了。皇帝喜爱绘画写字,他便找来上好的颜料与毛笔。
赵佶捧着毛笔喜不自胜,欣赏了一番后看向了晏良,眼睛一亮,道:“这狼毫笔不如给你吧?你字写得好,多写写。”
晏良眼角一抽,忙推辞道:“这是神通侯献给您的,儿臣不能要。”
赵佶喜欢这狼毫笔喜欢的紧,但又想赏给太子一些东西,便看向方应看。
方应看适时开口,一脸天真道:“太子若是喜欢,臣可以为您再寻来一支狼毫笔。太子与陛下父子情深,用同样的笔,亦是场佳话。”
晏良这下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笑着应了下来,道:“麻烦小侯爷了。”
宫中已有人备好热水,晏良沐浴换衣出来后发现方应看还没走。
“陛下回御书房了,让臣陪您出宫。”
青年在亭中的桌子上撑着下巴,笑得无辜极了。
晏良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回以一笑:“好啊,咱俩一起走。”
方应看对今日早朝发生的事略有耳闻,对太子的为人愈发看不透了。
他在京城中有情报网,自然知道太子搬出宫后遇见了一个叫庞瑾的少年,和那人成了朋友。
方应看更是不止一次,于不经意间瞥见太子殿下和那名为庞瑾的少年说说笑笑,举止随意,丝毫看不出他是当朝太子。
此次方应看同太子搭话,太子笑盈盈地回应,两人看起来一片和谐,只是仍有些微妙。
“臣若是寻得狼毫笔,必将亲自送往太子府上。”
临分别前,方应看诚恳地道。
“好。”晏良应下,“麻烦你了,方小侯爷。”
方应看不知为何从那声小侯爷里听出了些许怀念。
太子怀念的是小侯爷这个称呼,而不是他这个人。
方应看愈发觉得新奇起来。
第99章 寄长风(七)
太子殿下的立场自那日早朝后便显得愈发鲜明起来。
屡屡驳回蔡京一党的言论, 虽然并非次次都能如愿,但太子殿下仍是十分坚定,且从各个方面考虑来看,太子殿下所提出的意见皆是于大宋有益。
只是于大宋有益的前提却是对大部分人有弊, 他的做法侵犯了许多人的利益, 但太子殿下仍旧一意孤行, 用最真挚的语言将皇帝忽悠得听了他的话,面对他人的试探也滴水不漏, 不露丝毫端倪。
本以为是歪苗子的人竟然是大尾巴狼,这让某些人心肝疼。
大尾巴狼晏良深谙为官之道, 当年在朝堂上和李寻乐十分默契, 怼人于谈笑之间,后面还有雨化田兜着。他很擅长分辨别人的想法,知道该怎么和老狐狸们斗的同时还刷皇帝的好感。
太子未立之时, 不愿依附于蔡京派系的王公贵戚以神通侯方应看为首, 组成了名为“有桥集团”的势力, 且隐隐与蔡京一党有分庭抗礼的趋势。
如今太子显露锋芒, 有人倾向太子,有人仍坚定不移地依附于蔡京一党,亦或是有桥集团。
晏良他才懒得管谁站谁不站, 只要他还是太子的一天,他便能站在朝堂上,谁也管不了他。
因为忙着和老狐狸们斗嘴, 晏良有很长时间没能去找庞瑾玩,某日得了空闲,便带上大雪去见庞瑾了。
大雪几个月里从一个小幼崽长成了大家伙,并隐隐约约真有向“大”这方向发展的趋势。
庞瑾见到晏良时, 先看见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头顶上的那团白色不明物体。
“……这是你说的大雪?”
庞瑾眼角一抽。
“嗯。”晏良把大雪从脑袋上抱了下来,大雪喵了一声。
“今天比较闲,带它来找你耍耍。要抱一下么?”
庞瑾伸手接过,大雪温和地在他手上蹭了蹭。他便决定不去追究晏良隔了这么多天才来找他的事,抱着大雪,道:“你忙的时候我已经把京城逛的差不多啦。”
晏良挑眉:“我没用了?”
庞瑾点头:“你没用了。”
晏良佯装难过,转身就要走,走了三步,又回过头来问:“你不喊住我吗?”
“我没喊你不也停下了吗?”庞瑾朝他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两人重新勾搭到一块,便决定继续去外面逛逛。
晏良不在这些天,庞瑾和他带来的小厮一起在京城中没头没脑的乱逛,但仍出现了走的太远后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家的情况出现。
“京城里的人都十分乐于助人。”庞瑾感叹,“许多人都为我们指过路。”
晏良正想笑他,就听见庞瑾又接着道:“苏楼主为我们指过路,还有神通侯也为我们指过路呢。”
晏良沉默片刻,问:“神通侯?”
“对呀,没想到神通侯这么平易近人。”庞瑾道,“神枪血剑小侯爷,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庞瑾作为太子民间的朋友,不同的势力分予了他些许关注,然而通过这些天对庞瑾的观察,他们却毫无收获。
除了曾祖乃是仁宗岳丈,当年的庞府是如今的神通侯府,手中剑是名剑巨阙,名为庞瑾的少年并无任何出彩之处。
……硬要找出来一个亮点的话,大概就是这人实在是不会认路吧。
无需想方设法就与庞瑾数次偶遇的方应看小侯爷表示,他从没见过这样路痴的人。
因在意太子而来了城中数次、亦与庞瑾数次偶遇的苏楼主表示,如今他每回来汴京城中,都忍不住想会在何处碰见庞瑾。
今日苏梦枕看见庞瑾时,也看到了他身侧抱着白猫的灰衣少年。两人脖子上挂着草帽,手里提着渔具,看样子是要去钓鱼。
太子殿下与名为庞瑾的少年言笑晏晏,其神态之轻松,让欲上前搭话的苏梦枕迟疑了片刻。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用行为表明了立场,苏梦枕为自己曾武断地判定他无治国之才而感到抱歉。
诸葛神侯在那之后曾对苏梦枕说过,太子是因对朝堂诸事不甚明了,不敢贸然发言,才做出那番模样。
苏梦枕正在迟疑,一声凄厉的猫叫响彻云霄,紧接着是犬吠声。
从苏梦枕的视角看去,太子的白猫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裳,在太子肩头弓着身子对路旁的黄毛犬嚎叫。
“汪汪汪——!”
“喵嗷——!!!”
晏良和庞瑾盯着黄犬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走了几步——两个小家伙的声音更大了,黄犬还跟着晏良走了几步。
晏良:“他们这是……一见钟情了?”
庞瑾:“……也许?”
——不管怎么看,那完全不像一见钟情后该有的表现吧。
苏梦枕听清了两人的对话,一时无语。
等两位少年安抚了受惊的大雪和那只黄犬后,苏梦枕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楼主,又见面啦!”
庞瑾喊他。
晏良坦然的与苏梦枕对视,假装自己不知道苏梦枕知道了他的身份。
太子不愿暴露身份,苏梦枕便如他所愿,以最平常的态度对待他,也顺着他的意思直接喊他的名字。
晏良举止随意,却丝毫不显失礼,反倒引人亲近。
苏梦枕察觉到了晏良对待自己与庞瑾并无特殊之处,他对这番好意自是欣然接受。三人闲谈,倒像旧友一般。
庞瑾举了举手中的钓竿:“我和晏良要去城外钓鱼,楼主要和我们一起来吗?”
晏良也晃了晃手中的木桶,用征询的眼光看向苏梦枕。
苏梦枕微微瞪大了眼,不知是该为一国太子和朋友去钓鱼而惊讶,还是为自己竟然被邀请一同前去而惊讶。
总之就是非常出乎意料。
从私心出发,苏梦枕是想和晏良多谈谈的,只是近日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冲突日益激烈,楼中诸事需他费心。苏梦枕只能歉然婉拒,在短暂的同行交谈后与两位少年分道而行。
庞瑾望着苏梦枕的背影,疑惑道:“说来奇怪,之前我想在京城中见苏楼主一面,却始终见不到。自城外茶棚中见了后,在哪都能遇见苏楼主。”
晏良想了想:“大概是没了我带路后你乱走的缘故。”
庞瑾:“可是你为我带路时咱们也是在四处乱走。”
晏良一想,发现还真是这样。
于是他道:“看来我不在你身边时,你更有机会见到江湖名人。”
庞瑾点头赞同:“对,所以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