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羽老被吊着胃口,催他快点说。
一点红不愿提起那人的名字,只说:“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就是这人。”
南宫羽指着自己:“原来你说的是我,我才不是什么幕后黑手。”
一点红愣住,翻个白眼:“无花和尚!”
南宫羽不服。无花弹琴能比他的好?
沙漠里响起悠长的琴音。声音低哑,应是胡琴。只闻琴音,不见来人。
琴中肃杀之气不绝。
楚留香拉住骆驼:“哪一路的朋友?”
七八个身穿同样制服的人从高高的戈壁上露出头来,看一眼,当中一个对楚留香道:“不关你事,你走你的路。”
戈壁上传来几声惨叫,有男有女,呜呼哀嚎,隐约还有打斗之声。
楚留香偏生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不然他也不会从海里捞起具尸首,就追踪到大沙漠中。
香帅足尖一点,人已至戈壁之上。
他来晚了。
眼前一队送亲的队伍已给那两旁的刀斧手屠杀殆尽。刀斧手中摆一把藤椅,椅子上坐着个手持二胡的盲公。他满头发已花白,从沟壑纵横的皱纹来看应是岁数极大。
刀斧手跟探出头来看楚留香的七八人是一伙的,一行人叫道:“好小子,让你离去还非到顶上来,只怕你没命下去。”
南宫羽跟一点红也上了来。
“我的命不由你们做主。”一点红用沙子洗涤着手中的剑,补充句:“你们的命也不由你们做主。”
楚留香不忙着打斗,问他们:“你们为何杀人?”
坐在藤椅上的老者答:“杀人即救人。”
“救的可是轿中新娘?”
迎亲队伍里头吹唢呐的、打鼓的、抬轿的、举牌的一应齐全,全倒在血泊里,独独没有新娘。
老者答道:“楚香帅果然见识不凡。”
“你怎知我是楚留香?”
老者不作回应,指着一点红道:“旁边那位是天下第一快剑一点红,还有你身后那位,应是近日打得丐帮帮主毫无招架之力的武林新秀南宫羽了。”
南宫羽听见有人夸他,心里高兴,拱拱手:“好说好说。能得无名前辈赞赏,晚辈倍感荣焉。”
南宫羽只道面板的意思是那个人没有名字,没想到他真叫无名。中原一点红听得此名肃然起敬:“二胡入手,万剑归宗。前辈就是剑圣无名?”
无名已老,感慨万分:“我就是个沙漠里吹吹风的老头。”
楚留香抱拳:“到底何人要劳驾剑圣出手?”
无名悠悠念出句跟一点红同样的描述:“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
楚留香脸色骤变:“他果然来过此处。”
无名道:“香帅果然为寻他而来。”
楚留香忙问:“他在何处?”
无名摇头:“他在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香帅不该出现在此处。”
听他的口气,是要同几人动手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又来了一队迎亲队伍。
无名道:“你若不来,他们本不必死。”
楚留香不知道这些人的死同他有什么关联?
只听得有个刀斧手冲过来的轿子喊:“你们不用过来,我们已经等到楚留香。”
那些迎亲的顿时丢下轿子跑得飞快,消失在沙漠里。
无名说:“你现在懂了。为了引你至此,他们每见下头有人过来,就放一队迎亲的过来杀掉。跳上来管闲事的,必定只有楚留香。”
连南宫羽都觉得想出这等计策的人未免太狠了些。单单为着把楚留香引到此处,得赔上多少人的性命!
楚留香已嗅到危险,危险从无名身上发出。他的手中无剑,剑意却已紧紧笼罩在一行人的上空。
楚留香的好奇心有时比他的命还重要。
他不忘问剑圣:“前辈出手前,可否告诉我救的新娘是谁?”
“正是你楚留香。”
话音落地,剑气已至。无名的剑就在他的二胡声里。
戈壁上出现九道剑痕。
九道剑痕所掠过的地方,不论粗干白杨还是顽石砂砾,通通一分为二。
二胡声不止,剑气势不尽。
在关内赫赫有名的一点红迄今也只能发出一道剑气,还必须用剑来发。
恐怕要九个一点红才抵得上一个无名。
比起无名,南宫羽更叫一点红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的琴音一出,无名的九道剑势就被活生生掐止。就像疾步飞驰的鸟儿撞上大树,活生生落将下来。
沙吹着,二胡与琴音交织。
无名收了二胡:“南宫羽,你很厉害,可惜未必能护住楚留香往前走。”
南宫羽下意识问:“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无名答道:“香帅若非在此停留,此刻当遇上大漠歇息的石观音。”
南宫羽没听过这个名头:“石观音又是何人?”
无名别的不说:“老夫的这一对眼睛便是石观音弄瞎的。”
楚留香跟一点红俱大吃一惊。
方才无名这剑虽被南宫羽挡住,楚留香跟一点红都心里有数。若他两人单独对战无名,应该没有胜算。
可石观音的武功还在无名之上,那究竟是怎样的境界?
楚留香心中牵挂的是另一个问题:“无花要拦我,大可请前辈在下边的路上候着。为何要杀这么多人?”
无名道:“亦正亦邪,亦敌亦友。我想这是他要告诉你的意思。”
楚留香低头沉默。
一点红不痛快地说:“当断即断,是敌非友。”
楚留香不听他的,仍要坚持往前找无花。
无名说:“香帅当想想你的朋友,你若去,他们定要跟着。”
一点红点头:“不错,我定会跟着。朋友不能退缩。”
楚留香既想见到无花,又不愿一点红陪他身犯险地。
南宫羽可算逮着个刷好感的机会。
他问无名:“石观音打败前辈,用了几招?”
一点红皱起眉头。这么问名震天下的剑圣如何拜下阵来,未免有些失礼。
无名坦然:“只用一招。”
众人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招。
无名说:“我与她对阵之际竟未看到这一招,后来我便再也看不到了。”
楚留香和一点红倒吸口凉气。
南宫羽也出一招。
千招万招,都不过一声duang音。
这一招就叫无名重获光明。
无名感到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了挡头顶太阳,再仔细看看手背上已然遍是皱纹的手,叹道:“江湖代有新秀,无名合该无名。”
他仔细打量着那个让他重新看到世界的少年的脸。
他仍不觉得南宫羽能比石观音强,再提醒说:“我与那魔女对战已是二十年来,二十年过后她的功力应更精进了。”
楚留香好奇地追问:“听前辈的意思,石观音还当壮年?”
剑圣答:“不错。二十年前她不过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谁能想到武功已在我之上。我真是枉自顶了万剑归宗的虚名。”
那石观音如今便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南宫羽不忧不惧:“前辈当年输给她,是因为她对前辈下了毒。”
无名惊愕的嘴巴能吞下一只鸡蛋。
就算有什么毒,二十年前下的现在还能验出?
南宫羽当然不能凭肉眼看出二十年前的毒,只不过在插件面板上看到个毒debuff,驱散掉无名就能看见东西。可见当年石观音的那一招是下毒。
“其实她最厉害的武器是美色,我说得可对?”
无名额角冒汗,南宫羽说得丝毫不差。当初他若不是因为贪看几眼,也不至于给石观音打败了去。
“二十年过,年华已去。更何况我们未必觉得她美到哪里去。”
无名仍想劝说几人回头:“不是如此。她有长生不老容颜常驻之术,无花与我说,她如今仍是极美。”
楚留香听罢兴致更浓:“既然是连大师都觉得美的人,楚某更要瞧瞧去。”
第23章
别人都怕碰上石观音,楚留香只盼着快快见上石观音。
无花既知石观音就在附近,他必定也在附近。找到石观音,也就找到了无花。
楚留香想知道无花到底是不是南宫灵的哥哥,是不是这众多事件的幕后主使。
一点红忍不住向南宫羽吐槽:“无花早告诉他答案,他还要去见无花。”
南宫羽有些能理解楚留香的心情。他和骆驼的背影就着夕阳,在沙漠中中拖出条长长的影子。前方是已知的命运,他犹踏步前行。
前行的人收住脚步。
沙漠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
老人的眼睛费力地睁着,再如何也睁不大。嘴巴倒是一直张着,嘴皮已然泛白。人人都看得出他要喝水。
楚留香从骆驼上取下包水囊。
一点红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万万不可。”
楚留香说:“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说,水袋就这么多,绝不够我们多带一人出去。”
一点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