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上飞的时候是身体使力气,除了辨别方向的, 其他时候脑子基本都是放空,尹宿只能依靠在心里吐槽,来打发枯燥无聊的路程。
累了时候, 他就停下来打个坐歇一歇, 等有了体力再接着飞。马上就到冬日的西域很冷, 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即便是内力深厚如尹宿也有点难受。
于是他学会了白天找个能晒太阳又避风的地方打个盹,休息休息,晚上再趁着月色去赶路,正好活动活动身体会暖和一些。
西域雨水稀少,又是在不爱下雨的季节,从他出关后一直都是晴天,天空的月亮又大又圆。尹宿有一种自己在明教夜晚地图飞行的感觉,这是只有在广袤的荒漠上才能看到的景色,美得令人心碎。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映在地面沙漠上的影子,只有一个寂寞的孤影,曾经形影不离的谢辰也不知去了哪儿。
在大漠里连着赶了两天路,千篇一律的景色有时会看到不一样的地方,遇见绿洲就必然会去转一圈,看一看有没有谢辰的踪迹。
阿布勒城他知道在哪,几天在西北大营看到过一个西域地形沙盘,他的方向感想来很好,凭借着感觉十有八九都能找到正确的方位。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这么辛苦,没有片瓦遮身,一口热食都吃不上,啃着又干又硬的满头糕点,连水都要计算着喝。
可这一路,他甘之如饴。
只要能找到谢辰,亲眼确定他是安全的,这些苦就很值得。
等他费尽力气找到阿布勒城之时,面对高鼻深目的异族人,尹宿才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没法跟他们沟通。
好在大渊朝威名远播,西域各国大多以学习中原文字语言为荣,再者未动乱前贸易往来频繁,这里的居民多多少少会说中原话。
在城中打听了一圈,可是没有人见过一个带着隼的年轻公子,这令他不得不改换方向,询问起燹奴人的王都位置。
燹奴人的王都格尔赛城很特别,它不是一个固定的城池,而是随着它的王者不断迁移,王帐在哪,格尔赛城就在哪。
格尔赛在燹奴人的语言中,意思就是漂浮之城。
这样的一座城实在是太难找,要不是他听谢辰说过燹奴人就算把王都到处搬来搬去,也不会将其放在一片刚征服的地区。否则,他会选择调头回乌鲁格,这样说不定找的更快些。
幸好阿布勒城算是比较亲近大渊朝的西域城池,城中人对远道而来的尹宿释放出了善意,给他指引了燹奴人常年放牧和生活的地域。
虽说有了目的地,不过这目标范围还是很广阔,就算是他速度极快的轻功,想要在燹奴人的地盘转上一圈也要一段时间。
尹宿压下心里的焦虑和急躁,采取了地毯式地搜索。燹奴人的王帐十分显眼,不单单是帐篷大,穹庐的顶上还系有三指宽的五彩布条,这是由族中最有名望的巫师写下祈福的经文,选在日升之时挂上去。
所取之意就是他们的王,乃是带来光明与希望的太阳神之子。
有这么明显的目标建筑,尹宿很快就锁定了一处燹奴人聚居之所。
这里背靠一座挺拔巍峨的高山,山巅的积雪终年不化,这个时节更是把霜雪覆盖到了山腰。一片灰白色的大帐篷就伫立在山脚下,衬着黑褐色的沙质土壤,以及灰褐色的砂石,像是天上坠下的一朵朵云彩。
这种大帐篷乍看上去和蒙古包很像,实际上又很不一样,尹宿没有太过仔细观察,只顾着看地形,想着如何能悄悄潜入其间找人,而又不被发觉。
王帐并没有被围绕在整个族群的中央,而是独自在靠近山脚下的斜坡上,可以站在整个聚居地的最高处俯瞰众生。
燹奴人的首领一向信奉自己的力量很强,不会在重重包围保护中挣扎求生,他必须要高高在上,让所有的族人顶礼膜拜。
山脚下最下面逐渐地形缓和下来的平原才是普通燹奴人的居所,一条清澈而并不深的河流贯穿格尔赛城,上游是单于和贵族世家,下游就是平民百姓。
此时,已经结冰的河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尹宿小心翼翼地从外围往里搜索,三百六十度仔细查找这里有没有过谢辰和青霄的踪迹。
因为格尔赛的燹奴人大半都已出征,格尔赛城活动的人很少,几乎十室九空。
尹宿观察了一阵就悄悄混在了某家人放出来的十几只羊群里。然后借着羊群的阻挡慢慢靠近了最边缘的帐篷,一闪身就消失在了圆弧形的帐篷后面。
就在他费尽周折找到并潜入格尔赛城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乌鲁格战争全面爆发。
眼见初冬即将来临,谁也说不清今年大大雪会不会封山,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良策,两方都不愿意拖延。
西域三十三国,参与到这场战中的有十七国,其中为首的自然是最为凶悍的燹奴人。十七国的士兵只到达了九国,剩下的还在赶来的路上,然而在人数上已经可堪一战。
西域九国联合兵力达到十九万,比之大渊朝西北军一共十五万的兵力多出不少。
燹奴人冒顿单于此次亲自带兵出征,将其他国家的将领都叫到了王帐之中,还说了一番敲打的话。
在他的意思里,西域三十多个国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地,有不少习俗甚至语言信仰都有相通之处。
平日里在西域互相争斗是因为资源只有那么一点,大家为了生存自然难免起摩擦。但是大渊朝不同,他们从山脉的另一边而来,带着巨大的野心想要插手西域的局势,这就犯了各国心中的大忌,大家应该“合而除之”。
很简单的道理,他将西域比喻成了一个大家庭,关起门来大家怎么打都行,大渊朝想要染指西域就是不行,只有它是一个外人。
在每个到场的异族将军心中,不管表面上说的不管有多动听,或者根本就是厚颜无耻,这些都没有关系,他们在意的事情只有两件。
燹奴人给他们的选择一开始就是,要么随他们出征对抗大渊朝,若是成功战胜西北军,每个国家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度过今年、明年,甚至后年的寒冬。
而若是不去,那么等对大渊朝的战事结束,等待他们的就是燹奴人的报复性劫掠,甚至会灭亡于泱泱大漠之中。
大多数国家要么是也有想分一杯羹的野心,要么就是惧怕燹奴人,都派出了两万的兵力随同出征。而有些硬骨头的国家则在燹奴使者来到的时候,选择了关闭城门。
“主君,这些人能为此战尽心尽力吗?我总觉得不大稳妥。”燹奴人的左前锋大将沮渠何查看着其他国家的将军走出王帐,面上有几分疑虑。
被他称之为主君的人就是首领冒顿单于,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王座上,一脸络腮胡子的凶悍长相也掩藏不住眼中的精明。
“何查,你不必多虑。我要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团结齐心,他们的国主派兵前来心中自然有数,这些人不会活着回到家乡。不过是用少数人的代价,换取多数人的生存机会,这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卖。”
冒顿单于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出神地看着王帐门上的毡子,不疾不徐地给自己的得力猛将解惑。
沮渠何查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他虽不能说智勇无双,但脑子不笨,一点就透。
自己的主君只是将联军当作了牺牲品,和西北军以命换命,或者拖住他们的脚步造成压力即可,并不需要他们同心协力,和燹奴勇士一样犹如臂使,这样就大量减少了本族的损失。
“这些芝麻小国不足为虑,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右前锋延那塔一副懒散的模样开了口,“大渊朝的皇帝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我更担心我们帮他除掉了眼中钉,真的会如同约定一样获得剩下的报酬吗?”
第139章
大渊朝皇帝给燹奴人许诺的报酬, 足够他们分一半给其他十几国的联军, 剩下一半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花大笔的银钱物资来坑害自己国家的军队,延那塔怎么都无法理解中原皇帝的操作, 这样自断臂膀的行为在他看来愚蠢透顶。更何况还要为这事付出极大的代价, 简直是不可思议。
基本和皇帝站在同样高度的冒顿单于却很明白,中原有一套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有些人早就是他的心病,若是不拔除, 总担忧有一日会恶疾爆发,要了他的命去。
“安心罢, 没有了这支军队,他会发现自己连赖账的勇气也一同失去了。”冒顿单于闭上了眼睛, 不想再多言。
熟悉主君性格的两位将领顺势告退, 王帐中又恢复了寂静,外面连成一片的军营却越发热闹起来。各个国家的兵卒们正在做最后的修整, 等待着随时可能吹响的号角声。
与之相距不远的西羌城,将军府的大厅内坐满了身着甲胄的武将,有人站在中央禀告道:“回大将军,西羌城内十万大军已经安顿完毕, 就是走得太急,粮草都没带走多少。”
“嗯。”段临没有留意他语气中的可惜,只问道:“乌鲁格那边的人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