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匕首划破他手臂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与脑海中的某些记忆相互重叠,曾经,也有人想要偷袭杀他。
埋伏在丛林中的蒙面人,划破他衣衫和皮肤的利器,还有穿过沈沥胸膛的剑刃……
在船舱中许久没有听见外面动静的谢辰不放心,也顾不上尹宿会不会生气,还是走到了外面甲板上,一出来就看到他坐在另一条船的甲板上,两眼通红。
身边一船倒地哀嚎痛哭的水匪都被忽视了,他在几名水匪头子的尸体旁,一条腿盘坐,一条腿踩着甲板弯曲着,手臂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整个人都显得很颓废。
谢辰从未见过如这样的他,心中惊骇之下,连忙越到水匪的船上,蹲下身先仔细地将人整个打量了一遍,才问道:“除了手臂,可是还有其他地方伤着了?”
温润悦耳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淌的山泉,唤醒了尹宿对外界的感知。他抬起头看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人,在不断交错的记忆中,找到了对方的名字:“谢……辰?
”
“尹宿,你到底怎么了?”谢辰面色一凛,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
尹宿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然后猛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整个人抱住了对方,成为体积最大的一个腰部挂件。
跟着过来的几个陆家护卫都很识趣,没人敢看相拥的两人,自觉地取了绳子,挨个检查船上的水匪,没死的就用身子捆起来,等候发落。
独眼龙海盗船长作为武功最弱的一个,心机倒是不少,沉得住气。帮主用暗器偷袭失败,套话不成被打晕时,非酋堂主想趁乱逃跑,被当场拿下。
其他两位堂主熬过那一波群攻就翘了,细算下来,还是自己聪明绝顶,一路装死到最后。
可没想到陆家护卫还挨个检查补刀,不得不想办法自救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刚跳起来要跑,一声短促的鸟鸣声在身边响起。一道黑色的阴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仅剩的那只眼睛传来剧烈的疼痛。
给他来了个双眼对称的青霄很是得意,在甲板上绕着尹宿二人来回踱步,就等着他们夸奖,可惜尹宿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它。
“辰儿,我……我想起来了。”他将脑袋埋在谢辰胸前,声音闷闷地说道,“好多蒙面人,他们想劫镖,想把我们都杀掉。埋伏的刺客,都是不要命的死士,我救不了沈沥……”
当初尹宿一身伤带着沈沥的尸体回邺城时,段家就迅速派人去被劫的地方查看,那里一片狼藉,只有破碎的木箱和石头,以及段家镖师和趟子手的尸体。劫镖一方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痕迹都没有留下。
段家的那两匹好马倒是自己按原路往邺城返回,在半道上被段家人捡回去了。
能够豢养得了死士,这个排查范围瞬间缩小了许多,京中那几位怕是都脱不了干系。
“不是你的过错。”谢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那些人是冲着段家来的,避无可避。”
没有想到今日尹宿会突然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了看四周,转移了话题:“这些活着的水匪,你想如何处置?”
尹宿抬起头来,看看被捆成麻花的狮子王刀疤,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报官。”
“士可杀不可辱!”黑皮肤非酋还吊着一口气,当场气炸了。
“好啊,你想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尹宿凉凉地应了一声,“你们给他一把刀,让他自我了断。另外,把这个刀疤的嘴堵上。”
被堵上嘴的刀疤:喵喵喵?
尹宿对上他愤怒的眼神,解释道:“他想死可以,你不行,我还要把你交给官府。”
不能说话的刀疤:“呜呜呜!”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说来也巧,派去报官的几路护卫中,有一人走到官道上就碰见了一队骑马的官差,其中还有一名穿着官袍的清瘦男人,和一位白衣翩翩的江湖侠士。
谢辰和尹宿见到护卫领来的官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只是谢辰心中的惊讶要比尹宿更多,他是真的预料不到短短一日内会发生这么多事。
“东陵,你这是?”恢复了记忆的尹宿盯着白衣侠士看了一阵,迟疑着开了口。
武林双壁之一的东陵珏,自沈沥死后就从消失了踪迹,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三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东陵珏气质清冷,如高山寒玉,简单地对二人抱拳行礼,说了一句:“我是奉命保护御史大人。”
站在他身边,穿着正八品官府的清瘦男人友好地笑了笑,对尹宿二人颔首示意,便不再留意这边,忙着去看抓住的水匪了。
正当官差们愁把匪首怎么带走之时,另一边接到消息的县令也来了,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刚回想起之前的一切,就见到了当时的故人,尹宿心情复杂,神色也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他敷衍着搭了两句话之后,就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假装休息,脑袋里乱成一团麻,目光还下意识地避开东陵珏。
对于沈沥的死,他的心里是愧疚的,尤其是在沈沥的好友东陵面前。
谢辰对于在此地见到东陵珏只惊诧了一下,更令他在意的是那个身形清瘦的御史大人。
御史的官阶不高,一般是正八品,最高的也就从五品。可别看他官阶不高,权利却很广,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大渊朝的监察御史最受文武百官忌惮,生怕出个错落在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辰在朝廷任职期间倒是不怕监察御史,他现在更在意这位御史大人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十分面善,他曾经见过这个人。
“在下谢辰,敢问这位御史大人尊姓大名?”他就好像普通打招呼,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正在看官差们押解水匪下船的清瘦男人转过头来,一身正气凛然,彬彬有礼地回答道:“下官姓晏,单名一个昭字,久闻谢公子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实属荣幸之至。”
“都是故人相见,何必如此客气。”谢辰笑了笑,目光紧锁在他脸上,想要确认什么,“只是想不到原来近些年屡破奇案,名动帝京的晏御史就是阁下。”
晏御史笑了笑,说道:“查案只是在下的个人兴趣爱好,做官也不过是副职。对于争权夺利,在下更是一窍不通。谢公子,你请放下心中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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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宿:一二三四五,点到名的护卫都散开,给我报官去。
护卫:为啥要分这么多路报官?
尹宿:附近这么偏僻,你们认识路吗?知道要走多久找到衙门吗?
护卫:……(齐刷刷摇头)
尹宿:水匪头子哎!多好的政绩,告诉县令们,先到先得,过时不候!只要九块八,狮子王刀疤带回家!九块八,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balabala……
护卫:懵圈滚走
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来自度娘,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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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监察御史晏昭, 出生官宦世家, 其祖父曾在朝堂身居高位, 不仅在朝中做官如鱼得水,更是位断案奇才。到了他父亲这一代, 醉心于研究验尸之法,这才家道中落。
谢辰听闻他父亲调任岭南做了个地方官,后面就没有什么消息了,直到晏昭开始崭露头角, 他们才知道这是晏家的子弟。
晏昭年纪轻轻就屡破奇案,引得皇帝亲自召见,封为四品大员,入大理寺执掌刑狱。可谁曾想, 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推拒了,只讨了个监察御史之职。
他对皇帝说,自己只想做个监察御史,去各地巡查,破解世间奇诡案件,让天下少几件冤假错案,为受害人沉冤昭雪。
皇帝劝说无果,感念其品性高洁, 遂, 圆其心愿。
一时间, 此事在坊间传开, 成为一件美谈。
此后, 晏昭果然如自己所言,四处巡视查案,连破几桩无头公案。
并且还在查阅某地卷宗时,发现了一桩掩藏十多年的冤案,甘愿冒着性命不保的危险坚持查下去,最终为冤屈者翻了案,还扯出一串受贿官员。
自此,提起晏昭,凡是消息灵通的人,无不交口称赞,为其折服。
谢辰长时间不是在军营,就是在京城,关于晏昭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心中对他还是有几分钦佩。只不过,原来自己早就见过他的真人,只是当时不知道他就是晏昭罢了。
这一趟行商之路回来,尹宿和谢辰二人都是心事重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事情压在心底。
带回来的货物,商贾们都很满意,笔墨纸砚都是高端商品,尹宿这一趟就净赚了二百两。
要不是他自己钱都买了茶山,没钱进些货品倒卖,还会赚的更多些。
不过幸运的是,晏昭将抓到水匪的赏银全部都给了尹宿,一共有近一千五百两白银。其中三百两是朝廷通缉榜的赏银,另外的一千多两,全都是之前遭问天阁劫过船的商户挂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