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在选择了坚持的瞬间就已经有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是作为曾经教官的叶修，也无权干涉。
看着孙翔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背影，叶修无声地笑了。这个傲气自负的大男孩，也在一次次磨练中学会了独自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快速上前两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带着笑意的语气悄然道：“要不要比比谁更快？”
叶修没有说坚持就是胜利或者加油这类的话，而是选择了最直白的——挑衅。
不得不说，哪怕他并没有刻意去这么做，却还是达到了意料之内的效果。
孙翔一声不吭地开始发力。
腹部的疼痛确实是影响到了他的发挥，但并没有磨灭他的意志。迎着寒风，两人在黑暗中狂奔，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黄土地，厚厚的军靴踏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留下属于他们的足迹。
疼痛像是一把火，烧得孙翔浑身难受，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心里也燃起了那么一把火，那么一把足以沸腾热血、麻痹神经的燎原大火，推动着孙翔在这漫漫长路上疾驰。
前方是梦想，身旁是喜欢的人。
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他想。
最后的距离在孙翔和叶修二人的加速下顺利完成，两人气喘吁吁地撑着软绵的膝盖，汗水劈里啪啦地顺着脸颊砸在地上，有的甚至流入眼睛。酸涩间，孙翔仰起头，刚好到了日出时分，天边泛起朦胧的鱼肚白，朦胧的光线洒下，让他勉强能够看清身边人的表情。
叶修似乎也有点累了，正擦着脸上的汗，他的脸上沾了些灰尘，汗渍一缕一缕地印在皮肤上，形成不规则的色块。
这样的叶修在荣耀，是见不到的。
孙翔舔了舔干燥裂开的嘴唇，突然觉得胃没那么疼了。
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在心里种下，悄然发芽。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叶修，这个不用再与其他人分享的叶修，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教官，而是目前只属于孙翔的……战友。
叶修回过头，恰好撞上对方炙热的眼神。
在朦胧的晨光中，他却清晰地看见了孙翔眼底强烈的情绪，他愣了一秒，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很快的，叶修将脸别开了，他按捺着胸口忽然再度剧烈起来的心跳，掩饰着抹了抹汗。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他们要再次跑回营地去吃早餐。
大家这会儿都饿着肚子，听到食物顿时打起了精神，一个个眼神发亮，恨不得立马飞回去。
孙翔在坚持了一路之后总算喝上了热粥，虽然里面压根没几粒米，大部分都是寡淡的汤水，却依然缓解了他胃疼的症状，一个没忍住连喝了十几大碗。
完了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和叶修一起收拾盘子，今天恰好轮到他们值日。
又是一上午的训练，到了中午的时候，教官将他们领到食堂，难得的，桌面上摆放的都是热气腾腾的肉菜，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大伙儿当时哈喇子就下来了，不少人已经开始使劲咽口水。
要知道最近基本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最狠的一次一连三天就吃了两顿还都是稀饭，那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就连叶修原本有些虚胖的脸也尖了，看上去倒是年轻了几岁。
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其他人正激动着呢，叶修倒是心底明白，这恐怕是要玩真的了。
教官在开饭前说了句好好吃，吃饱点之后，大家就扑上去一扫而光，多少天没沾油水了，这会儿个个吃得满面油光，捧着个肚子直打饱嗝。个别吃太撑的正愁着怎么赶快消化，不然等待会儿运动起来容易胃疼。
晚上没饭吃已经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了，可是接下来一连三天半，愣是没吃上一餐。不少人已经饿得快不能动了，教官也没狠练他们，草草结束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休息。
孙翔饿得实在难受，澡也没力气洗了，整个人瘫在铺子上蜷成一团，面着墙壁啃指甲。等到十根手指都被他啃秃了，他又起身去找了点水灌到腹胀，才昏昏沉沉睡下。
当然了，在这之前，他没忘记搂着叶修。
叶修也饿得难受，现下只想着如何最大程度的节省体力，他知道每年都有这么一关，熬过去了，才有更大的可能性进入海选赛。
可是不管怎么说还是挺受罪的……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空荡荡的胃部，放松身体靠进身后那人的怀里。
两人都没洗澡，身上臭烘烘的，捂在被子里几乎快要发酵。尽管这样，他却感到安心，至少在这个时候，他还能靠着同样饥肠辘辘的战友一起入眠，而不是独自一人待在野外，手心里攥着是已经染上体温的枪械，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面对接下来随时有可能触发的战斗。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饥饿一直持续到第四天的晚上。
在这之前，又有两名队友选择了离开，因为教官告诉他们，只要选择放弃，他们立马就可以吃上一顿饱饱的大餐，然后……打道回府。
既然已经坚持到了这里，离开的两人中没有一人是主动选择放弃，他们都是本身分数不高加上饥饿影响发挥被扣分，最终分数扣完，遗憾退场。
叶修依旧稳坐着分数第一的宝座，却也在这几天达到了被扣分的峰值，孙翔的分数已经仅剩不多，但他之前表现良好，到了现在也不是垫底的那个。
但没有人敢松懈下来，不管是谁，都比任何时候都更绷紧神经。
在训练重负下的时间愈发缓慢，每一秒都像是过足了整整一年，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在咬牙坚持下迎来了海选赛的倒计时。
这个时候，训练营已经只剩下十三个人。
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亢奋，这两天的训练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好。他们在一次次磨练下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的节奏，孙翔也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不管是从心态上，还是从实力上。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收获，就连叶修经过这么一轮下来，虽然不是第一次，却依然觉得受益匪浅。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与孙翔已经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默契，而叶修一开始也的确没想到，初见时那个张扬自负的熊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很不容易了，叶修想，心里却也有点自豪。
这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天的晚上，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觉，饱饱地吃完一顿晚餐之后，教官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放他们休息了。仅剩的十几人分散聚集在一块儿聊着天，叶修洗完衣服回来一看，就瞧见孙翔抱着被子正趴在他们俩的床铺上，嘿嘿地笑个没完。
“你笑啥呢。”叶修问，伸手扯了扯对方怀里的被子。
“我开心……”孙翔抱着被子看着他，眼神亮得慑人，止不住上扬的尾音都飘忽了。
叶修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傻不傻啊……”唇角却也跟着弯了起来。
孙翔兴奋地欢呼了几声，又突然沉默下来瞅着叶修，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对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时候，迅速出手。
叶修没想到他会这样，顿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直接拽倒在孙翔身上，落入一个热乎乎的怀抱中。
“哎嘿嘿嘿……”孙翔搂着怀中之人的脖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淘汰掉了那么多人之后，宿舍就变得很宽敞了。
两人之间隔着条被子，尽管这样，叶修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以及那颗正在砰砰跳动的、年轻的心。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脑：“你干嘛啊？”
“我开心……”孙翔滚着滚着，滚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会儿宿舍闹腾得正欢，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暧昧。他干脆将脑袋埋入对方的颈窝，大力嗅着那人身上带着些清香的皂角味儿，心中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
“我开心……”他小小声重复着，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些哽咽。
“……”叶修本想将对方推开，却在听到这声撒娇似的话之后停了手，转为揉了揉那人后脑的发。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自家的那只狗……小点撒娇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安慰的来着。
想到这儿，他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手中力道加重。
“叶修……我喜欢你……”
近乎呢喃的话语响在耳畔，带着湿热的气息，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叶修沉默了几秒，却始终没有忍心将人推开。
抚摸对方的手顺着滑下，在孙翔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加油。”
叶修说，却没再选择拒绝。
或许他已经……无法拒绝了。
第47章
等到九点的时候，大家怀着兴奋的心情入睡了，这一晚，孙翔将叶修背对地死死搂在怀里，一夜都没有松手。
叶修本想着挣扎一下，后来实在不忍对方小狼狗般的眼神，叹了口气，只得做罢。
带着满足的心情，孙翔迷迷糊糊睡到清早起床，洗漱间恍然发觉，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
掬起一把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孙翔打起精神，扯了扯微皱的迷彩服，挺直了脊背向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