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只是安静的有些不习惯，好像缺了个说话的人。
——这才不是我的问题。巴基撇嘴想着，谁让自己的房间水龙头坏了，他每天早上都要去借史蒂夫的盥洗室。看在布鲁克林最棒的早餐蛋卷上，他们一定会聊起没完。
他叼着牙刷晃进洗手间，用锋利的刀片将胡茬一点点刮干净。花费了十来分钟，巴基才满意地摸了摸泛青的下巴。
“Lucky，过来。”
他拍拍手招呼着小金毛，喊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他起名一向很随便，叫lucky的狗狗也好，叫红星的狙击枪也好，山姆甚至问过他有没有给振金左臂起个名，他想了想就说了个“arm”。
不过史蒂夫一定会调侃“lucky”和“bucky”发音这么像，没准还会故意冲着小狗喊“bucky”。
巴基一边想着，一边给小金毛倒了一盆狗粮。自己则做好伪装，还特意戴上墨镜背起双肩包。出门前他朝镜子里看了一眼，游客打扮的男人正挂着灿烂的笑容。
巴黎是个好地方。身旁的行人两两成对，女孩的裙摆像春风一样拂过绅士的西裤，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仿佛空气里都洋溢着浪漫的气息。
唯一孤独的旅客摸了摸鼻梁，在老式报亭前停驻了几分钟，买了一包香烟。
“谢谢。”巴基多给了几欧元，“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吗？”
胖胖的女士递过一本宣传册子。
“卢浮宫今天有主题特展，先生可以去逛逛，或许还能遇见爱情呢？”
巴基冲她笑笑，绅士地行了个礼。
目的地离得不远，巴基没有乘坐交通工具，沿着街边的行道树慢悠悠走了过去。
今天是工作日，旅客们不算多，建筑内部的气温凉爽舒适。被艺术品凝视的感觉让巴基有些不自在，脊背发凉。
这是九头蛇留下的祸患之一——他从前经常被人当做艺术品去凝视，佐拉、施密特、朗姆洛……那些人的眼神里总是闪烁着病态的狂热。而现在他找回了灵魂深处的人性，从被观赏者成为观赏者，这种感觉……
很棒，但又有些忽略不掉的古怪。
他在大厅里逛了两圈，随意欣赏过那些画和雕塑。没过半小时就觉得有些无聊，坐在窗下的软沙发上开始休息。
“我不该到这儿来的。”巴基扶着额头自言自语，“艺术品对我从来都没有魅力……只是史蒂夫喜欢。”
他随意地抬起头，面前有尊惟妙惟肖的雕像——《被爱神吻醒的普赛克》。
巴基眯起眼，打量着处于上方，背后展开洁白双翼的天使。
天使有着一头卷发，面部轮廓柔和又精致。坚硬的大理石在艺术家的手里被赋予神力，那些表现肌肉的线条往往比真正的人类更加流畅美丽。
巴基对着手中的游览册看了看。
“……丘比特？我还以为是个小女孩。”
他想起上一次，和史蒂夫去游览美术馆的时候。对方拉着他不厌其烦地科普，而他总在人物性别这关上就败下阵来。
“你是说……这个漂亮的伊俄拉俄斯是个美少年？”巴基记得自己驻足在一幅巨型油画前，小声地问史蒂夫，“那他身边的这个是谁？”
“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他们看上去很亲密？伊俄拉俄斯是赫拉克勒斯的终身情人。”
“哇噢——”巴基拖长了音感叹着，“我听说过希腊众神之间的关系混乱，但是两个男人……”
他记得阳光从艺术馆的全透天窗里散落下来，史蒂夫站在半明半暗的边缘，皱眉冲他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英俊的五官比任何一副油画上的神祇都更耀眼。
“巴基，爱能超越时空，更能超越性别。伊俄拉俄斯参与了赫拉克勒斯的大部分冒险经历，虽然大力神一生情人无数，但伊俄拉俄斯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冒险？”巴基挑眉，“什么样的冒险？”
史蒂夫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忽然有点脸红。
“呃，杀死海德拉。赫拉克勒斯每砍下一个头，伊俄拉俄斯就用火去烧蛇的颈部，防止蛇头再生，最终才将它杀死……真的！希腊神话里的巨大海蛇海德拉，神话里就是这么写的。”
巴基琢磨了一会儿，也默默把视线转去别处，咳了两声。
他从记忆里回过神，身边的旅客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雕像前只剩他一个人和丘比特无声对视。
巴基看了看爱神背在身后的弓，以及跨在腰间、雕得纤毫毕现的弓箭，忽然很想听听史蒂夫的声音。
他避开人流密集的地方，给史蒂夫拨了个电话。
之前的通话都是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而现在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卢浮宫，阳光就落在他的影子上，这让巴基莫名有些紧张。
“嘿，巴基，任务顺利？”
“嗯，提前收网，罗杰斯先回神盾了。你还在任务中？Error不好对付吗？”
他听着对面传来的嘈杂声响，微微皱眉。
“不，Error他……挺好的。”
巴基正想说什么，一个陌生的男声插进了对话，清楚得像把锤子砸在他耳膜。
“亲爱的，你在跟谁打电话？”
“……谁？史蒂夫？”巴基咬着唇，“谁说的，Error？”
“嗯。”史蒂夫含混地回答了一句，“回去给你介绍……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巴基。我相信你们，呃，会很聊得来，祝福我吧。”
巴基一时没说出话。
他好像看见了美杜莎，那条灵活的、总有说不完俏皮话的舌头跟着在嘴里石化，巴基瞪大眼睛，眼角传来一阵酸痛感。他有太多话想说了，思绪乱糟糟地理不出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犹豫地接上话。
“你们……”
“他叫我去帮忙拿东西，巴基。”史蒂夫打断了他，“我们这就飞回纽约，神盾局见。”
一阵忙音传来，巴基冷着脸合上手机，金属的机身被铁手攥出了一道裂缝。
巴基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了，他全身都在发热，好像怒火把神志和理性一把烧得精光，连lucky都不敢跑过来撒娇，只敢在卧室门口趴着舔爪子。
“他怎么能……跟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在一起？还他妈是个男人！童话之国有这么邪恶的魔法吗？纽约……靠，我也要抓紧时间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分钟都不想在法国多呆，立刻给山姆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
对方的神情有些惊讶。
“呃，嗨，罗杰斯刚刚说你想在法国多待几天，有什么事？”
“有，立刻开昆式或者让Jarvis给我订一张最快飞回纽约的机票。”巴基面无表情，“史蒂夫疯了。”
出人意料的，山姆撇嘴点点头。
“啊哈，看来你也知道了。上帝啊，他和那个Error昨天也打了视频通讯回来，腻歪得像对连体婴。不过Error长得确实很英俊，简直像好莱坞明星，他们看起来很般配。我懂你的，虽然队长这个出柜的时机很突然，不过作为他的好哥们，咱们应该理解与支持他。”
巴基磨了磨牙。
“山姆，别逼我一拳打在你脸上，立刻去帮我办。”
没等对方回答，巴基狠狠地按了挂断。
电话那头的山姆抖了一下，十分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机械翅膀。
——好可怕，他觉得冬日战士又回来了。
“般配？般配个屁。”
巴基走到门口，强行把lucky抱起来。一人一狗窝在沙发上，巴基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闭上眼自言自语。
“Error只是个不知名的小黑客，他怎么能配得上史蒂夫？就算小史蒂薇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最起码这个人要和他有共同爱好、能并肩作战、充分理解他的倔强，最好还能认识了很久很久差不多一辈子吧……”
巴基突然睁开眼，胸膛起伏几次，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词。
——Fuck.
他完蛋了。
Notes:
据说赫拉克勒斯的故事是官方漫画里有的设定，不过我没有翻到原刊，但是看了看这段真实的神话传说我觉得我磕到了（。）
完结倒计时~
第十八章 18
众所周知，自然规律从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
所以在巴基迫切想要赶回纽约、质问他的好哥们史蒂夫为什么跟陌生人火速坠入爱河的时刻，巴黎下起了十年一遇的雷电暴雨。
他坐在机场的候机区，看向巨大落地窗外的天色。
近处是鹰嘴豆大小的雨滴在玻璃上炸开，晕开一片水渍。更远的天幕是铅黑色的云团夹杂着白亮的闪电，间歇照亮着机场，让巴基一次次看清玻璃上映出的阴沉自己。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冬兵的影子仍藏于灵魂深处，如影随形。
时间本就不早了，他踩着午夜打车来到机场，行李只有简单的包裹，Lucky提前办好了托运，托自己那张明显不悦的杀人脸，工作人员应该会悉心照看它的。
可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一切计划。
他只能蜷缩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听着广播里一遍遍重复的“航班延误”，等待着值机开始或者耐心耗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