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扮的像是个猎人的金发青年仍是漠然的俯视着他,毫不动摇。
这份沉寂的气氛使得久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青年血涸色的眸子让他开始全身发冷,惊惶,不知所措,甚至连眼泪都在无意识中静静的流淌出了眼眶。
“你……”
梦野久作睁大了眼睛。
青年的脖颈里涌出了像是正在生长抽枝的树丫一样的黑色符文。
又像是十几条黑色的细蛇攀上脸侧,穿过那个代表着诅咒的紫色手印——
然后,诅咒的手印,溶解渗入那深棕色的皮肤,像是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了般,安静的消失了。
那些诡异的黑色游蛇从青年的脸上消退,没入衣领之中,消失不见。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诅咒吗?”青年终于开了口,却并非疯狂痛苦的尖叫。
对于梦野久作而言,那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目光,以及比目光更冰冷的话语,如尖锐的冰刃从耳鼓刺入,搅碎大脑,贯穿喉咙,刺进心脏。
“为……什么……怎么可能……”
梦野久作瘫坐在地上,睁大了那双因为未知且不详的强大而恐惧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连声音和呼吸都要被夺走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倾泻滚出。
“真可怜啊,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让你膨胀了吗?”
青年踩着尖利的高跟靴向前一步。
——哒。
小男孩儿因为这一声而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发出了气音般的哭腔,仿佛被欺负惨了的小动物,在恶鬼面前瑟缩发抖。
梦野久作甚至因为过度的恐惧而看到了支离破碎自己躺在地上,被那只脚踩碎脖颈头颅像是垃圾一样毫无价值的炸开死去的错觉。
死亡——
他想逃,却连转动眼珠逃离青年那双血涸色的恶魔之瞳所注视着的力气都没有。
“知道强者为何谦逊吗?”青年半跪着蹲下.身来,抬手捏住了男孩儿的下巴,强行将他拉向自己,“因为他们明白这世上永远不乏更强的人。”
“你太弱了,梦野久作。”
“你只是个无法控制自己行为、不遵守任何秩序、只凭着本能而行动的祸乱害兽罢了。人类的强大不仅在于暴力,更在于脑子和对这世界的影响。”
“不认清自己的软弱,拒绝成长,不愿理智——你对这个组织毫无贡献,便没有得到这个组织宽容的理由。因为你虽然在这里,却不愿意属于这里,不愿意听从首领的指示,不愿意去思考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不愿意去爱去感恩这个让你活着的世界。”
“既然你不感谢生命,那便就此死去吧。”
青年松开男孩儿泪流满面的花脸,施然起身,自空无一物的后腰斗篷下拿出了——
一把貌似比他本人还高的死神镰刀。
而后,那巨大的镰刀落下,刀刃搭在了男孩儿的后颈。
梦野久作看到弧形的刀刃从耳侧舒展,后颈是锋锐的刀锋带来的刺痛。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金发的死神手持镰刀,悲悯的看着可怜的迷途羔羊。
“是就此放弃在我看来毫无价值的生命,还是学会接受这个世界、接受他人的好意、接受组织的秩序,被他人认可而非沉溺于毫无未来的自我满足之中?”
“生,还是死?”
梦野久作的嘴唇翁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如此,你选择了死亡啊。”死神垂下了眼眸,“真是遗憾。永别了,可怜的……”
“——我要活下去!”男孩儿大声吼了出来,而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我会遵照大人们的意思活下去的!请不要杀我呜呜呜——!”
“是吗。”
“是的!我一定!一定听话!”男孩儿嚎哭着爬上前抱住青年的靴子,“不、我不要死……呜……”
死神手中的镰刀消失了。
死神也消失了。
从青年进门就存在于空气中的、让人疯狂的魔神的威压消失了。
“这样啊,真是个好孩子。”
青年再度蹲下.身来,怜爱的摸了摸男孩儿被汗打湿的头发。
“只要你愿意去了解这个世界,这世界定然也会来理解你。即使身处黑暗,我们心头也应有一捧月光与希望,让我们看清夜晚的真实。”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
青年抱起全身瘫软的男孩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而后一把撕碎了他的衣袖!
“你的异能力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但是无论任何时候,都没必要让自己也如此疼痛。你是个怕疼的孩子吧,久作?”
男孩儿蜷缩在青年的怀中,抬头透过满是泪水的朦胧视线,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温柔且包容的视线。
积攒在心底的恐惧与委屈喷涌而出。
“是、是的——非常疼、非常疼痛呜呜呜!久作、久作也不想要这样的能力啊!”
“能力本身没有错,错的只会是毫无温度的心。”瑟瑟alter不耐烦的打断了小孩子的大哭前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会教你如何正确的在你已经身处的黑暗世界中生存下去——然后你就会慢慢长大,学会独立思考,真正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
“……啊?”梦野久作不敢在青年说话的时候哭出声,只憋了个哭嗝,而后全身一颤,“呜——!”
瑟瑟alter拆掉了男孩儿手臂上缠的乱七八糟的床单布条,残酷无情下手又快又稳的拔出了那些玻璃碎片。
“既然是自己给自己找的痛苦,就不许哭泣。”
“这就是自己伤害自己的惩罚。敢哭的话,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梦野久作又打了个哭嗝,窝在青年的怀里,抽着鼻子流着泪,就是不敢吭声。
手臂的碎玻璃都挑出来之后,瑟瑟alter摸了摸后腰,从背包里顺出一卷绷带来。
米莱西安的绷带配合治疗技能是加血的,对人类直接使用是有一定治愈力的。
瑟瑟alter把梦野久作千疮百孔的胳膊缠好,而后握住了对方的脚踝,开始如法炮制的处理脚底板的伤口。
梦野久作惊恐惶然的畏惧心情逐渐因为对方算得上是温柔的动作、以及那认真处理自己伤势的眉眼神情所安抚了。
更不用提,瑟瑟alter在给小久作的脚步缠好绷带后,直接把这个男孩儿抱了起来!
梦野久作像是小婴儿一样坐在对方的手臂上,睁大了眼睛。
而青年已经拧开了反锁的房门。
“真、真的可以出去吗?”
“你想留在这里?”
“不想。”
“那就听话。”
“好、好的。”
梦野久作小心翼翼的抱住了青年的脖子,看到了金发之下尖尖的耳朵。
“你……你不是人类吗?”
“无可奉告。”
“……死神?”
“我是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Alter。”
“Alter大人?”
“可以,就这么喊吧。”瑟瑟alter带着梦野久作走出地下禁闭室,突然问道,“识字吗?”
“认识基础的……”
“那就好,从背诵港口黑手党的规章制度开始吧。”
他们走出地下室,走出港黑的某栋大楼。
夜晚,港黑的五栋楼所构成的领域内,只有巡逻队在值班。
“这附近的监控坏了,要好好巡逻呢……是干部大人!”
被抱着的梦野久作唇角弯起诡谲的弧度。
目送巡逻人员拐弯没入绿化的树木,瑟瑟alter抱着小久作,目视前方毫无动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梦野久作?”
高楼渐渐挡住了月光。
梦野久作捏着藏在黑色兔子连帽睡衣的帽子褶里的玻璃碎片,神色疯狂的将那碎片顶在了瑟瑟alter的侧颈上。
“什么死神大人哈哈哈笑死人了!真是可笑的大人,太好笑了哈哈哈!”孩童的笑声是不加掩饰的嘲弄,“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不管你刚刚用了什么让我产生可怕的幻觉,只要被割开喉咙就死定了!居然毫无防备的把弱点暴露出来,还来到了监控坏掉的地方……你今天可真是不走运呢,大哥哥!”
“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哈哈,就算你装作淡定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吓得不能动了吧?嗯嗯?”梦野久作得意的笑着,“你说你是干部?那正好,带我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杀了你哦!”
“嗯?看来除了诅咒之外,你还会用脑子思考着通过别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啊。”被玻璃顶着脖子的青年丝毫不见慌乱,仍旧是那般从容不迫的、甚至有几分宽慰的长者的气质。
梦野久作感受到了不妙。
“就算你再怎么虚张声势也——”
“但是你要知道,当你无法确定对手弱于你的实力或计谋时,就不要轻易挑衅。”
有什么从青年的身上流了出来。
冰冷的,黏腻的,像是触手或者史莱姆一样,顺着脚踝爬进裤腿,从小腿绕向膝盖、大腿、缠上腰身、自后背攀爬而上,而后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