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绯世随遇而安的当着他的老师和医生,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到着急,然而与他同进同出的金发少年,心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煎熬,且这煎熬随着对绯世逐渐加深的了解和好感,一天比一天更沉重。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这煎熬不久就结束了。
一个凉爽的午后,水门从火影楼出来,随便拐进一条小巷,左右看看无人注意他,才全身脱力的靠到墙上,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对绯世的监视终于停止了。
金发少年抱紧怀里新买的史书,纤细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他明白,一个战国时期的人物突然出现在二十年后,这种事情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即使那个人身为村子的创始人,即使那个人在木叶的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适当的警惕也是必要的。
他明白,但却无法认同。
不把个人感情带进任务中是忍者的基本素质,服从命令是忍者的天职,忍者只是工具……所有的这些忍者条例,水门都记得很清楚。
但这不能阻止他心里仿佛破了个大洞一般的愧疚和痛苦。
“水门,你以后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忍者”,这是三代目火影与他身边那几位高层给他的评价,水门当时礼貌的笑着,胸口却闷得一阵阵钝痛。
他想,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早已摸清了绯世的真正身份吧。
三代目他们只当他是个小小年纪便不动声色的天才,告诉他绯世是个有点身份却有些可疑的贵族后裔,殊不知水门私下里却暗暗握拳,在心里大声的辩驳着。
——绯世才不是那种无聊的贵族!他对木叶没有任何威胁,他是忍者学校尽职尽责的老师,是木叶医院兢兢业业的医生,更是木叶的创始人,是这世上最聪明最强大的忍者!
这三个月来,有好几次报告任务时,水门都差点没忍住反驳那位名为团藏的、总是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摩绯世的高层。
好在,三代目是相信绯世的,好在,这个监视任务到今天就彻底结束了。
煎熬了三个月的水门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像是被繁星点缀的苍穹,蔚蓝色的,晴朗到令人窒息。
他飞速回到家,捏紧怀里的硬壳书——他为自己的离开找的借口,蓝眸黯淡了一瞬,又重新坚定起来。
他发誓,只再骗绯世这一次,最后的一次。
自此以往,他永远都不会再欺骗他。
“我回来了。”
金发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游廊上的樱发青年不见丝毫惊慌,将信纸塞入苍鹰脚上的竹筒中,淡然的挥臂放飞了它。
苍鹰在空中盘旋一圈,无声的向水之国的方向远去了。
“绯世?”
少年轻快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樱发青年回头想要应声,动作却陡然顿住,眨眼间变得面如金纸。
几秒之后,水门光着脚拉开障子门,探寻的望向屋廊。
猛然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冷却凝固了。
“当啷”一声,笔挺的书本落到地上,从中间凌乱摊开。
波风水门冲到昏迷的人身边,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十指冰凉。
*
宇智波绯世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边的云朵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有一股说不出的凄美。
他动了动,旁边守着的人立刻察觉到了,一颗金色的脑袋探进了他的视野,不停歇的发出了一连串询问:“绯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场景实在太熟悉了。
绯世微微眯了眯眼,差点跟着回忆叫出某个熟悉的名字。
自十岁以后,这样的情景在他的记忆里不知出现了多少次,每一次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同一个人。
挣脱出久远的回忆,绯世起身坐了起来,抬手按了下额角:“……我没事。”
水门紧张的看着他,满脸自责:“对不起,我应该时刻跟着你的……”
“不用在意,我的体质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绯世平淡的摆手,转眼看着少年仍然无法释怀的样子,突然问道:“是你吻了我么?”
水门的眼帘骤然一颤,立刻绯红了面颊,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是么。”绯世喃喃的念着,眉头慢慢蹙了起来,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又被你救了。谢谢你。”
他抬手揉了揉水门的金发,微不可察的俯身凑近他,碧色的眸子即使被暖色的夕阳渲染,犀利的审视也无法掩盖的透出冰冷。
“但是……我想让你老实回答我,水门。你喜欢我么?”
他低低的问着,双眼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少年的反应。
空气凝滞了。
下一秒,金发少年张口结舌的打开他的手,倏然站起了身:“在……在说什么啊绯世!我、我怎么可能对你——我……”
他手忙脚乱的否定着,形状极其着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绯世从他的反应中得出了答案。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安抚的将少年重新拽到身边,平静的说道:“冷静,水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抱歉这么揣测你。”
水门的解释戛然而止,轻咬下唇,别开眼去不再看他,显得有些赌气和懊恼。
绯世静静的打量着他,眼中慢慢透出不解。
“但我们非亲非故,你既然对我不是爱情,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水门蓦然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瞪向他:“那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绯世毫不迟疑的报以平静到冷漠的回答:“你当然可以。”
水门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他震惊到丧失了反应能力,就那样怔忡的看着三个月来本以为已经十分了解的人,看着他此刻那冷酷到令人生畏的目光,耳边响起早已熟悉的声音。
“我们原本素不相识,初见时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这就抵消了。后来你接受我的委托前来看护我,我付给你报酬,教导你修炼,这同样是公平交易。只不过你今天有点失职,但你及时赶到并又救了我一命,因此还是我欠你更多,我之后会想办法补偿给你的。”
绯世将自己心中与水门的交易记录阐述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丝丝疑惑:“但你刚才说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这是为什么?你并不喜欢我,不会对我产生欲|望,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探寻的注视着表情空白的少年,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说:“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陪伴么?你想让我陪伴你?这对你来说是安慰——”
“不要再说了!”
少年有些尖利的声音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迎着绯世微愣的不解目光,脸色发白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无比认真的说:“我救你绝不是因为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绯世。包括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从没有想过。”
绯世的眼神慢慢变了。
他用一种费解而冰冷的目光长久的注视着水门,这目光极具洞察力,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情感,冷漠的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用一种毫不客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评估着他,判断着他话语的真实性。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眼神中隐藏下去,除了那些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欺骗的人。
水门毫不退缩的直视着他,坦然接受着这种可怕目光的审查。
——他没有撒谎。
绯世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却一下子更加困惑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最后只能这样评价着,第一次完全揣摩不清他人的想法。
“奇怪的是你才对吧,绯世。”水门毫不示弱的反喷回去,凑近绯世,皱眉认真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为什么会有那种‘必须平等交易才是正常的’恐怖想法?是谁给你灌输了这种思想?”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有什么不对么?”绯世的语气冷冷的。
水门收紧了手,蓝眸沉了下去。
绯世看了他一眼,不太在意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是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吧?”
水门抿紧唇线,苍白着脸色,没有答话。
绯世打量着他,目光无意中扫过他手背上因为紧张而鼓起的青筋。
他后知后觉的微微睁大眼睛,半晌之后缓缓放松全身,收起了无意识中外放的压迫感。
还未从忍校毕业的少年控制不住的瘫软下来,冷汗顺着鬓角滴落,刚才竭力控制的颤抖再也隐藏不住,紧绷的肌肉神经质的发起抖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某种瑟瑟发抖的金毛小动物,可怜巴巴的蜷缩成了一团。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观点,强撑着声线发抖的问道:“是谁让你有了这种可怕的想法?”
……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绯世无言的打量了一会儿紧紧咬着唇的少年,碧眸中透出无机质的冷光。
他到底想向自己论证什么?
樱发青年一边漠然的观察着他,一边无动于衷的开口:“没有人。我说过了,是我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