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世君的话,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手机就没电了,放学后则去找了赤司君。”电话那端的少年语气十分平淡。
赤司这个名字对相泽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对方经常跟绯世一起出去逛书会,只不过……
他细心的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没有跟绯世一起回来,黑子?你们以前不是经常一起的吗?”
电话那头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突兀的问:“消太先生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相泽皱起眉,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你们吵架了?”
“不,不是。”黑子矢口否认着,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请消太先生不要多想,我与绯世君还是跟以前一样要好,只不过今天没有一起走罢了。”
“……是么,那就好。”相泽迟疑的应着,心下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只好暂时挂了电话。
缜密的职业英雄在客厅里静立半晌,到底还是觉得黑子替绯世隐瞒了什么,颇为不放心的拿起伞,想要出门看看。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却透过玄关旁边的窗户,无意中瞥到了楼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顿住动作,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放下心来的他抱着这样轻松的想法注视着绯世,只不过忽然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那与绯世交谈着的红发少年,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并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吻。
相泽可以清楚地看到,樱发少年抬起了手,雪白的手掌插|进了那孩子的发间,将他拉近了自己。
他们亲吻了很长时间,身影在冬日冰冷的夕阳下重叠了很久。
相泽消太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他沉默的紧盯着那零距离贴近的两个少年,眼中一片浮浮沉沉,攥紧了手里的伞又松开,反复几次之后,才将伞丢回了原处。
那晚的餐桌上,相泽消太保持着一贯的无精打采,询问对面的少年:“推荐入学考试就在后天,准备的怎么样了?”
“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绯世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分神照顾着一边舔食猫罐头的小黑猫。
相泽消太眸光微敛,握紧了筷子:“对你来说,学校的课业一定很无趣吧?”
绯世没有多想,实话实说道:“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不过,对于雄英‘要怎样培养出英雄’这一点,我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相泽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轻嗤一声,说:“到了雄英,我可不会容忍你这种没有任何干劲的半吊子学生留在我的班里。”
他顿了顿,声线渐低:“还是个早恋的学生。”
绯世一怔。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相泽的表情,平静道:“你知道了?”
“我看到了。今天下午。”相泽的回答十分冷漠。
“是么。”绯世不咸不淡的应着,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眨眼便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所以,不想让我留在你的班的话,我会被分到B班?”
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的相泽看着他那幅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一下子窝火起来。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啪”一声拍下筷子,声音低沉又危险。
“说什么?”然而,回应他愤怒的是绯世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有一瞬间竟像是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眼底的冷漠犀利到可怕,仿佛已经透过相泽的眼睛读懂了他的一切想法,看穿了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下,他心底深埋着的难以启齿的情愫。
“消太,对我的这番质问,到底是身为监护者的义务还是别的什么,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么?”
相泽消太瞪大眼睛,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绯世用那种令他无所遁形的眼神看着他,逼得他几乎想扭头便逃。
不知过了多久,绯世才收敛了那幅令人胆寒的样子,像平时一样平淡的转移了目光,出人意料的轻易便给出了解释。
“我跟赤司彼此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自不必说,答应他也好不答应也好,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赤司也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未来不可能跟我在一起。说实话,他的任性能持续一年,在我看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相泽消太僵硬的听着,声音滞涩:“任性?”
“当然了。”绯世垂眸,索然无味到简直连解释一句都不肯,就好像他在说的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常识,“赤司家的独子,怎么想都不可能跟男人结婚吧。”
这场维持许久的恋情,说到底只是赤司在最美的年华,任性却也理智的送给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因为他足够理智,所以能及时收手,抽身而去;也因为他足够任性,大胆的给了年轻的自己一个追求爱情与幸福的机会。
即使这幸福只是短暂的。
所以绯世无所谓给他这场梦。
瞥了眼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失望又失落的相泽,绯世的目光平静而富有穿透性,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发展。
他放下筷子,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相泽低头坐在餐桌边,听着他平稳的脚步声,忽然压抑的说:“如果你是因为你的疾病才这么做的话……别人的感情在你眼里,是不是怎么样都无所谓?”
少年的脚步倏然顿住。
他微微睁大眼睛,瞳孔出现了细微的缩小。
他背对相泽沉默着,许久都没有言语。但这沉默却似乎让相泽明白了什么,因为他无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里便出现了一分深藏的倦怠。
“我明白了。”他听不出情绪的说着,将吃了一半的饭扔在餐桌上,起身回了房间。
绯世沉默的站在厨房门口,一直到相泽的脚步声消失在房门后,客厅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后许久,才像是恍然回神一般僵硬的稍稍抬头,目光无神的看向前方。
……不是的。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进洗碗池,低头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出了横滨的一个地点。
绯世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神情恍惚的看着空中某一点,慢慢握紧手掌。
【感情】对他来说……才不是无所谓的。
*
翌日,横滨的天空一片阴云。
中午时分,海边小饭店外面的庭院里,发生了一场惊天大爆炸。
双耳出血的男人像受伤的野兽一般跪趴在燃烧的汽车边,一边流泪,一边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嘶吼。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黑发青年立在屋顶上,脸上带着诡异微笑的狐狸面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一阵清风吹来,青年的身影消失了。
这一天,异能组织Mimic覆灭,组织首领与曾经的一流杀手、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底层织田作之助同归于尽。
最后的时刻,陪伴在织田作之助身边的,是他的友人太宰治。
太宰治还记得,那天的夕阳非常美,照在从织田作身体中流出的血上,闪烁着红宝石一般剔透而耀眼的光芒。
那血的温度,仿佛还留在他的手上。
他将那手藏在风衣衣兜里,站在大桥的围栏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河水,双眼比一无所有的黑洞更死寂虚无。
有寒风吹过,拂起他柔软的鬓发。
他闭上眼,直直地倒了下去。
河水冰冷刺骨。
腥冷的河水毫不费力的钻入他的耳朵,鼻孔,嘴巴,灌进他的胃和肺叶,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宛如堕入了冰窖,无力的不断朝深处下坠。
但他没有挣扎,疲惫的好像连手指都抬不起一根。
好安静。
真的……
好安静。
太宰治在黑暗中睁开眼,透过些微的气泡,看到了头顶的河面。
那是被夕阳所照耀着的……
无比美丽的碧色河面。
*
“……”
“……宰。”
“……太宰。”
“——太宰治!”
太宰治在由远及近的呼唤中猛然睁眼。
强烈的压迫感从肺部传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翻过身,撕心裂肺的咳出冰冷的河水,手难受的抓挠着喉咙,气管被水充满,没有空气的窒息感让他感到无比痛苦。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后背,以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力道一下下拍打着。
好冷。
太宰治的身体剧烈颤抖,瞳孔急剧缩小,混乱的视线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感觉到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双眼。
“为什么……要救我……”
艰难而虚弱的问句从不间断的咳嗽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身边的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良久,太宰治才从仿佛要将他憋死的咳嗽中平静下来,脱力的仰面躺到地上,胳膊挡住眼睛,眼角微湿。
“……为什么要救我。”
他再一次询问着,声音沙哑细微,夹杂着哭腔,疲惫的像是走完了一生的路。
绯世坐在他旁边,樱色短发被河水打湿,水滴顺着白皙的脸颊留下湿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