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刮过,仓促的墨迹被雨水浸湿,渐渐氤氲模糊,落入脚下的泥潭之中。
宇智波绯世抬起头来,凝视着视线中无尽的雨丝,和天边那重重的黑暗之色。
“他的命运……还是……”
未完的喃喃低语,消失在了细密的雨声深处。
第67章 失去
一连数日的阴雨笼罩了木叶。
绯世踏入医院的时候,感觉弥漫在走廊上的气氛也像被乌云笼罩的天空那般,压抑而低沉。
他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摘下面具,再稍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血迹——敌人的血迹,便问明了卡卡西的病房,朝着那里直奔而去。
战争期间物资相对匮乏,医院的走廊上不像病房里一样设有暖气,寒冷萧瑟的紧。医生和护士全都行色匆匆,病人更是几乎见不到几个。
这个时候,静静矗立在病房外的金发青年就显得格外突兀。
他靠着窗户,无声的望着窗外的天空,标志性的金发在阴天里依旧耀眼,蓝眸倒映着外面的雨,只是那样看着便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哀伤。
绯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最终停在了原地,隔空静静的凝视着他那双忧郁的眼睛。
水门很快发现了他。
他侧过头,看到少年时似乎愣了一下,沙哑出声:“……绯世?”
绯世这才发现,几天不见,阳光帅气的金发青年竟好像消瘦憔悴了许多,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身上还带着血。
他微微蹙起了眉。
这浅浅的一蹙好像让水门误会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病房,黯然的垂下了眼帘,率先说出学生的现状:“卡卡西他……不太好,现在医生还在给他检查。”
绯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病房门,微微敛下眼,偏头低声询问道:“你怎么样?”
水门怔了一下。
他似是有些无措的看回他的脸,像是没有料到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询问自己,或者说,竟然不是责问他身为老师的失责。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眼神有些闪躲的弱声回答:“……我没事。”
“……骗人。”绯世静静地盯着他,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胳膊。
水门立刻控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臂挣扎了两下想要抽回,最后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只有指尖还发着抖。
绯世垂眼看着他衣袖上洇出的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从忍具袋里掏出苦无和医疗包,将水门的袖子慢慢揭起,遇到皮肉粘连的地方便迅速的将死肉除去,用纱布按住鲜血。
最后,将那皮开肉绽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起来。
这个过程中,波风水门一直一声不吭,哪怕身体疼得不停颤抖,表情也仍旧木然呆滞。
直到绯世将绷带绑好,平静的说了一声“好了”,他才蓦然回神似的,恍惚茫然的抬眼看向他。
眼底渐渐流露出深重的自责和痛苦。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么?”他终于还是这样说着,脸色一片惨白,褪去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
绯世闻言停下动作,几秒之后才听不出情绪的问:“怎么回事?”
水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声音干涩的开口说道:“你也听说了吧?神无毗桥之战,我在前线屠杀岩忍,但那实际上是充当诱饵,为卡卡西他们炸掉大桥争取时间。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带土会因为救卡卡西而牺牲自己,还把写轮眼给了他……”
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没有抬眼去看绯世,呼吸渐渐艰难。
“带土死了,我被懊悔和愤怒控制,在岩忍突然发起袭击的时候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围攻我,明知道可能是陷阱还是冲了过去,根本没注意到雾忍已经逼近……眨眼间,又害死了琳。”
青年的声音到最后哑得几乎听不到了。
他悲伤的注视着樱发少年沉默的侧脸,一双蓝眸像填满了泪水的湖。
“琳的体内被封印进了三尾,她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自己撞上了卡卡西的千鸟……她是个了不起的忍者,绯世,可我……我却……”
说到这里,一直在强装平静的青年再也说不下去了,双手攥紧低下了头颅,漂亮的眼瞳中有莹然的水光,似坠未坠。
绯世听着他急促不稳的呼吸,有好一会儿都意味不明的沉默着。
他不着痕迹的看着水门。时间渐晚,窗外漆黑一片,走廊里昏暗的灯光落在青年英俊的脸上,鲜明的映出他的痛苦和悲哀。
绯世忽然觉得,这个从再次相见开始便一直在他面前冷静成熟的人,好像忽然就褪去了坚强的外壳,露出了从未改变的、柔软的内在。
他是继三忍之后最出色的战争英雄,他一直在笑着,也确实带来了胜利,可是他压抑的太久了,因为他不能倒,不能输,一旦输了,就会给数不清的人带来失望和死亡。
然而谁能记得这个背负所有的英雄,其实也只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呢?
没有人能一直做到完美。但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去学生,这个打击对他这样温柔的人来说太痛苦,太沉重,自责和懊悔像噬骨的蚂蚁残食着他的心,一瞬间便打破了他苦苦维持的外壳,将他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绯世看到了他隐藏极深的疲惫,听见了他艰涩困难的呼吸,像是溺水的人在寻求帮助,像是无助的孩子在寻求依靠。
那样迷茫,和脆弱。
除了曾经那最后一刻,他何曾见过水门如此难过的样子。
他看大的少年在向他求救。
绯世的眼中透出怔忡,接着突然握住了水门的手,直视着那双无助抬起的蓝眸,轻声而缓慢地说:“水门——”
——不要怕,我在这里。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伴着你,所以,即使在我面前哭泣也没关系。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紧接着,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在同一时间断在了嘴里。
绯世站在原地,越过水门脆弱不解的潋滟双眸看向他身后奔来的女子,微微垂眸,平静的松开了青年的手。
“水门!”
满含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让水门从刚才莫名的悸动中回神,呆滞怔愣的转过身,一下子迎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由得喃喃唤道:“玖辛奈?”
“水门!你怎么样?卡卡西怎么样?我听说……”
红发女子眼眶发红的停住了话头,沉默的上下检查着水门的身体,靛蓝色双眼中的悲切丝毫不弱于他,像是以他的痛苦引为自己的痛苦,他的自责引为自己的自责。
水门脸上的脆弱一下子不加掩饰的明显起来,他苦涩的低垂眼帘,轻声说:“玖辛奈,我……”
“我明白。”
出乎他的意料,素日跳脱的女子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迎着他惊讶的目光,回以最坚定而温柔的眼神,柔声重复道:“我明白。”
——我明白你所有的悔恨和愧疚。
水门愣住了。
距离对视着的两人不远处,樱发少年毫无存在感的看着一边,神情平和气息宁静,像是与空气融为了一体。
蓦地,他眼眸一动,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人。
“真是恩爱啊。”那人似真似假的感叹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心甘情愿么,绯世君?”
黑色长发的苍白男子几不可闻的问着,金色的纵长瞳孔湿润而漂亮,眼底一片暗沉的注视着身旁的少年。
绯世微不可察的偏了偏头,同样轻声的回答:“有什么不甘愿的?”
大蛇丸轻轻挑眉:“可你刚刚的表现可不怎么淡定。绯世君,我不得不说,你对他,还有对旗木卡卡西的态度,可一点都不像对我和朔茂那样薄情。”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绯世的眼睛,像窥伺着猎物的蛇一样不愿放过对方丝毫破绽,语气在不知不觉中阴冷下来。
“而在他们两个当中,你对波风水门尤其不同。”
绯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前方,语气平淡如初:
“我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水门曾给我的尤其多,所以才待他格外不同罢了。”
“是么?你呕心沥血栽培他近十年,即使重来一次那些经验还是刻在他的骨子里,最后你还为了他不惜颠覆时间,做到这种地步,你还要说是自己欠他?”
大蛇丸几乎要冷笑出声,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引得早已注意到这边的水门和玖辛奈双双担忧的看了过来。
绯世眼眸微暗,慢慢摇头:“我看中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大蛇丸,你在某种程度上跟我很像,所以你才不明白。”
大蛇丸的神情愈发森寒:“我不明白?可笑!最不明白的那个明明是你自己!”
“……”绯世沉默了下来。
“你不明白。”他最终还是这样淡漠的重复着,目光不带一丝波澜,一如最初那般冷漠而幽深。
“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对人产生【喜爱】,如果真要给出一个对他不一样的理由,大概也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好看’这种程度。当然,不只是他,卡卡西和你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