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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郭嘉成长日记 完结+番外 (这个懒人没起)


  同僚中流传着一个笑话:说儿子举孝廉,将要做官,向当官二十年的父亲请教为官之道,“阿翁,怎样当一个好官?”
  父亲反问:“你觉得呢?”
  儿子想了想,答:“忠君爱民,廉洁守法。”
  父亲默不作声。
  儿子又道:“灵活变通,勤政务实,知人善任,造福一方?”
  父亲微微叹气:“有一点最最重要的,若是做不到,根本没机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壮志雄心都成一场空。”
  儿子问:“那是什么?”
  父亲压低了声音:“是站队,关键时刻一定要站对立场,先保住小命,才能做想做的事。”
  郭禧现在面临的恰是这个严峻的问题。在朝堂上最强的两股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外戚和宦官都在施压,逼迫他站队,站对了加官进爵炙手可热,站错了滚回老家。那不站队行不行?呵呵,不知道要怎么死,因为两边都不介意坑死一个没多大分量的中立之人。
  在竹木小几对面,隔着茶壶中袅袅升腾的水雾,以及一张方方正正的围棋棋盘,荀昱手中拈着一枚白子,低头凝神看着棋局,良久,他身子微微向后一仰,随手将棋子丢在几上。
  这叫投子认输。
  荀昱字伯脩,颍川颍阴人,出身名门,学识渊博,为人却很平和,从不摆大名士的臭架子,因此人缘也极好。是郭禧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他这盘棋一着不慎被郭禧屠了大龙,还未收官,但败局已定。恰似他诛杀王甫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实施,就已经有流产的征兆。
  那也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棋局,只不过输了赔上的是身家性命。
  建宁元年五月,日蚀,百姓敲锣打鼓,试图赶走吃太阳的天狗。百姓烧香拜神,祈求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太史令单飏上书说:天之变莫大于天狗食日,这是大凶之兆。他还委婉的指出有奸佞小人蒙蔽天子,致使天子举措失当。
  事实上,日蚀不是关键,关键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地震也好,洪水也好,州郡百姓叛乱也好,哪怕只是小皇帝做了一个噩梦,或者身体不适,太史令上奏的谏书除了开头,后边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因为荀昱要借窦武的手,让那些把持朝政、强取豪夺、贪污索贿的大宦官得到应有的惩戒,一扫宦官弄权的歪风邪气。
  窦氏外有大将军辅政之权,内有太后临朝之威。窦武本人身居高位,手握重兵。他早已和荀昱达成共识,只缺一个动手的借口而已。
  而太史令最大的作用,就是帮窦武制造一个借口。
  据说太史令单飏曾苦着一张老脸问荀昱:“如果到了约定的期限,天上地下宫里宫外,一桩灾异现象都没出现,怎么办?”
  荀昱一时语塞。在他身侧,郭禧微微眯眼,笑得邪气:“那也好办,就称有人面鸟身的异兽在灵台上鸣叫(灵台是古代帝王观星用的建筑,相当于御用天文台),须臾飞入苍穹,不见了。至于说辞,可以参考伯阳父为周宣王解梦,怎么玄怎么编排。”(伯阳父是周宣王时的太史)
  一切准备就绪,诛杀宦官的行动犹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若按荀昱的谋划,宦官在宫中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宫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所以这次行动一定要保密,速度得快,尤其要瞒过太后。如果让太后知道这个计划,等于给曹节和王甫通风报信。
  可以动用雷霆手段,带几十个狱卒进宫,先把王甫、曹节、侯览等罪魁祸首活捉,一网打尽。再公开地审判他们的罪行。这几个阉人平日里权势滔天,作恶多端。一定要依照律法对他们作出最公正的判决,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让他们的党羽无法辩驳。到那时再奏请太后诛杀奸佞,太后或许会又惊又怒,但还不至于把亲爹窦武怎么样。也不至于包庇罪臣。
  然而窦武觉得作为一个文人雅士,有事动嘴就行了,最多再动动笔杆子。一上来就动手,凭武力暴力解决问题,太粗暴了,有失身份。于是由窦武带头,陈蕃、李膺、杜密等重臣纷纷动口动笔,写了一堆弹劾谏书,奏请太后下旨诛杀王甫等宦官,并禁止宦官参政。
  太后不同意。理由很充分:宦官参政自古就有。何况皇帝年幼,需要她临朝辅政,她一个妇道人家,总不好直接和一群大老爷们商议朝政吧?再说曹节和王甫真的很会伺候人,舍不得杀。
  奈何窦武和那些宦官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劝不动太后,居然带人冲入禁宫,想要斩杀曹节、王甫,行动遭到太后的阻拦,只杀了中常侍管霸、苏康。
  事情简直不能更糟。如果窦武能顺从一些,不要忤逆太后,不要和宦官撕破脸,局势依然会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你好我好大家好,他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如果窦武能强硬到底,顶着太后的威压直接把王甫等阉人清理干净,至少消灭了政敌,永绝后患。可是现在,他们随时可能遭到宦官势力的清算,甚至祸及家族。
  荀昱机关算尽,却没料到窦武是这样一个看不清局势的蠢材。当权者都喜欢玩平衡术。尤其是本朝,皇族宗室暗弱,国家权柄被外戚和宦官牢牢地把持着。一位皇帝能活多久,往往取决于他能把朝中的各方势力平衡多久。当年桓帝一登基,就不得不从当外戚的傀儡、或者抬举宦官干掉外戚然后任由宦官干政之中做一个选择。
  脑袋没被门夹过的皇帝都会选后者,因为外戚很可能弄死皇帝,来一出谋朝篡位的大戏。宦官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们篡不了国,顶多贪财怕死祸害人。两害相较取其轻嘛。
  至于窦太后,小皇帝在位,她才是独断乾坤的临朝太后。要是换一个天子,朝堂上还能有她什么事?这一点她还是拎得清的。
  这些宦官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所倚仗的就是太后和皇帝。窦武的这种做法,除了让太后和皇上生出忌惮之心,顺便提醒曹节和王甫下一个应该弄死谁,还有什么用?难道吐沫星子就能淹死王甫?
  荀昱感到脑门隐隐胀痛,他按着太阳穴道:“公房兄,当初你极力反对我附庸窦武,是不是早就料到他成不了事?”
  公房是郭禧的字,朋友之间互相称呼表字显得更亲近,然而郭禧当了这么多年廷尉,本着秉公执法的原则,早将亲朋好友都得罪了一个干净。这几年极少有人称呼他的字。
  郭禧歪歪斜斜地倚在几案上,又低又磁的声音带了一丝戏谑:“此番窦武上位,曹节和王甫出力甚多。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是贼,勾结在一起,窃国成王侯。现在分赃不均,又反目为仇。窦武启用你和李膺,无非是往脸上贴金。你们要借他的势,他想借你们的名。各取所需罢了。依照窦武那犹疑多虑的性子,他必然做足了礼敬贤士的表面功夫,拉你下水,却不会把你当成心腹。”
  荀昱自嘲一笑:“实话说出来真伤人啊。”
  “伯脩,别趟浑水了,回颍川去吧。”
  “羌人劫掠三辅,鲜卑入寇辽东。乌桓、南匈奴叛了又降,降了又叛。河内闹饥荒人吃人,像我这样百八十斤的胖子做成肉脯才卖十几钱一斤!还不如狗肉值钱。侯览贪污索贿,敛财数十亿,侵占民宅三百多所,僭用宫制建造府邸十六处。王甫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天下乱了,回颍川又能安稳多久呢?我回颍川,你也回颍川,任由胡虏南下牧马?任由贪官污吏荼毒百姓?”
  郭禧无视老友因为激愤而涨红的面孔,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棋子,“巨龙打盹的时候,窥伺在一旁的虎狼当然会扑过来咬上几口。这些年,弹劾宦官贪腐专权的同僚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他们的结局都怎样?我们和他们相比,是更得陛下的信任,还是资历更老,手段更高明?”
  一时间,俩人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大汉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宦官、外戚、士族都有责任。
  王甫是先帝爷龙袍上的虱子,要是搁在从前,先帝不点头,没人敢把他捏死。现如今,小皇帝只是一个傀儡,窦武扯着诛宦官的大旗,拉拢士族,收买人心,他是想当周公,还是想当王莽呢?
  那些被窦武煽动的名士,有多少是像荀昱这样想改变宦官专权的局面,打击贪腐。又有多少是赌徒是野心家,满脑子都是争权夺利,要为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呢?
  过了良久,荀昱低声道:“我府中的仆从都已遣散,只有六弟荀爽同在京师,若有不测,还请公房兄护他周全。”
  郭禧审视着老友的眼眸,毫无意外地从中看到了不惜赴死的决绝。他一时间热血上涌,豁然起身,正色道:“禧愿和伯脩同进退。至于慈明(荀爽),当设法让他早些离开京城,避避风头。”
  荀昱一揖到地,“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郭禧扶起友人,微微压低了声音:“请转告大将军,要么干脆利落点除掉首恶,要么偃旗息鼓静待时机,别有事没事就去弹劾曹节和王甫。整个皇宫都在那群阉人的掌控之中,万一把他们逼急了豁出去挟持太后和皇上,假传圣旨调动北军五营的兵马围剿窦氏,我等性命危矣,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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