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昨夜就取了她的衣衫首饰过来,忙不迭就在空置的东厢铺张开了,紫雨借着替她梳头的机会耳语道,“秦姑娘那儿有信传过来。”
秦意浓前年便进了京,颜妃原是想给她办了户籍,好生度日的,秦意浓却还是进了南府,如今正在调.教新进的琵琶伎。
“知道了,晚些时候本宫去南府逛一圈,眼看要到夏至宴了,是该选些人了。”颜妃道,“随意挽个髻就是了,事多天又热,没得瞧着累赘。”
“是。”紫雨用一枝碧玉簪挽起她满头长发,替她换了相称的轻纱衣裙,“您瞧这样可好?”
颜妃随意照照镜子,“就这样吧,这料子倒是凉快,要是有合适的颜色,给夙儿同赦儿做几身衣服。你留下看着七殿下,等他醒了就带他过来,本宫先去牡丹院了。”
她到的时候,明夙正在吐,黄水都吐干净了,明净聪明多了,先行解释道,“这药是清余毒的,太医说吐出来就好了,一会儿就能用些粥水了。”
颜妃走到近前,发现贾小赦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只手还拉着明夙不放,忍俊不禁道,“这睡相倒是和小七像得很。”
明夙眼上系着纱带,漱了口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打雷都不会醒,到了吃饭时候自己就知道起了。”
说着还借机捏一捏小貔貅的蹄子,肉呼呼的。
颜妃看四下都是自己人,便把明凓之事说了,“是我教子不善,你只管怪罪我,我已经责骂过了,一会儿让他来给你磕头谢罪。”
明夙这么大心理年纪了,断不会跟个小孩儿计较,“姨妈骂过就算了,不用让他来了,让滚滚知道,又要闹起来。”
“就算再挨打,也是他自己活该。”颜妃道,“叫你在宫里受苦了,你舅舅知道不定怎么心疼呢。”
明夙笑笑,“姨妈事多,去忙吧,我这儿没事了。”
颜妃本想说多坐一会儿,明凓院里的掌事太监急匆匆地进来,如丧考妣,“娘娘您快去瞧一瞧,陛下盛怒,说要打死七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困到爆
今天又吃了爆浆鸡排,于是三更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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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德熙帝指着明凓怒斥道, “小小年纪便心肠这样歹毒,屡教不改, 朕留你何用!”
颜妃踉踉跄跄地扑到他脚下,“陛下, 小七纵有哪里不好,也是您亲生骨肉,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明凓吓坏了, 丁点大的孩子直发抖, 一路膝行到颜妃面前, “母妃救我。”
“颜妃,你可知道, 明夙屋里的蛇就是他叫人放的, 事后还要杀人灭口, 连朕都不寒而栗啊。”德熙帝看着他们母子,“还是说, 他背后有其他人?”
颜妃仰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小七才五岁, 陛下到底想说什么?想说是不是小四在背后出主意?”
“那朕就不得而知了。”德熙帝道, “从忠义亲王出事到现在,小四人呢?”
“小四被您罚了禁足,如今还未到期限, 他贸贸然出来,岂不是又要落人口舌。”颜妃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已经疑了我们母子,臣妾无话可说。”
德熙帝捏住她下巴,径直望进她眼里,“难道不是颜妃你痛恨荣国公,迁怒于他的儿子身上。”
颜妃瞳孔猛然一缩,忽然明白了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他到底不放心灵筠与荣国公在一起,如果贾赦死在她手里,二人必定反目,连着宁国府保龄侯府都不会善罢甘休。
她忍着下巴上痛楚,弯起唇角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陛下神机妙算,臣妾自愧弗如。”
“传朕的旨意,颜妃教子无方,降为嫔位,着柳妃秦妃共同理事。”德熙帝松开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带着你儿子一道滚回朝阳宫去,好好思过。”
颜妃轻笑两声,抱着明凓起身,姿态依旧那样优雅,“臣妾告退,陛下保重。”
不多时,宠冠六宫的颜妃被降位的消息何止传遍宫中,连着满京城都传遍了。
紧接着次日德熙帝便给已经成亲的儿子都封了郡王爵位,命他们出宫建府,唯有明净虽然最年长,却没有娶妻,还住在宫里。
史老侯爷借着讲课的机会问了明夙当日发生的事,明夙眼上还系着鲛绡,上个小灶也不太明显。
他隔着一层薄雾打量了史老侯爷半晌,方慢慢道,“一定有什么事让他忽然急切了起来,如果他早先就想对颜妃娘娘和七殿下开刀,不会请老侯爷到朝夕堂教导诸皇子的。”
“老夫在这世上,不怕聪明人,也不怕蠢人,唯独怕这些个自以为聪明的。”史老侯爷直摇头,“颜妃既受了罚,你在宫中难免要吃些苦头,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便是,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颜家的情分也有用尽的一日,焉知老侯爷的薄面没有用完的时候?”明夙道,“您屹立不倒至今,靠的是算无遗策,而非门生故交,因而您手中可用之人不多。听闻杭州有白鹿书院,山长是您的同窗。”
“你待如何?”
“我想带滚滚去白鹿书院。”
“他不会允许的。”史老侯爷还是摇头,“尤其你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了,这就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我的眼睛看不见,不过是勉强能瞧着模糊大概罢了,又畏惧光,和从前没有什么不相同的。”明夙不想留在这狗屁倒灶的地方,见史侯还在犹豫,索性用了激将法,“老侯爷不会是没有办法说服他吧?”
“呵,激将法也没有用,要去的话,也只能你一个人去。你别忘了,贾赦是荣国公的儿子,大好的人质。”史老侯爷道,“各军换防在即,傻子都不会放他儿子走。”
说到此处,他与明夙对视一眼,明夙接着道,“必然是换防出了问题,他有需要重要荣国公的地方,却又不敢不防着我舅舅。”
史老侯爷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幅简易的堪舆图,点出重点几处关卡,“粤广闽地沿海,我下头有人做着海里生意,没有听说有异动,南方自然是没有问题,那就剩下直隶、西北、北边等地了。直隶同京畿大营已经在理国府手中,如今是夏日,北边草原正是好时节,不会闹事,难不成是西北?”
明夙虽然不想,还是要反驳他,“不会是西北,哪怕再防着我舅舅,我舅舅总会和外族勾结吧。我猜是山西。您还记得么,与我舅舅同科的榜眼,是山西人。”
“不是流放了吗?”
“可是他们家还在吧?以我舅舅这个脾气,与他们家难说。山西为天下粮仓,晋商并不输给盐商,我斗胆一猜,是今年的粮出了问题,荣国公有整治江南的经验,他这一次换防,只怕不会去边关,而是去山西,任职太原将军。”
这何止是走一步算三步,简直是需要一点想象力了。
史老侯爷偏要与他为难唱反调,“老夫倒觉得是山东,衍圣公一脉在山东,堪称是圣人在世,他们的田地一眼望不到头,有些地方甚至只知孔家而不知有天子,论起来,倒也很合你刚刚说的话。我与你打个赌,我猜他这一任是济宁将军。”
“赌什么?”
“我膝下有个曾孙女儿,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与殿下年龄相当,殿下要是输了,便把自己赔给我就是了。”
“好。”
反正我有一万种赖账的方法。
对面的老狐狸笑得高深莫测,反正他有一万种叫忠义亲王认账的方法。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年,明夙输了。
这一年里,颜家彻底沉寂下来,德熙帝在半年前已经准许明凓住回他的院子,照旧跟着史老侯爷读书,却没有升回颜妃的份位。
大概是亲娘的教导太给力,被放出来的明凓低调得很,平日里总是默默地一个人进出,贾小赦瞧着他可怜,本来想去和他做小伙伴,却被明夙拦下了,明夙道,“陛下不会高兴看到你们交好的,你不要多事。”
虽然人老了容易糊涂,史老侯爷却不会糊涂,他当着贾小赦的面,就要明夙履行约定,明夙打太极道,“我如今身不由己,估计还是要陛下指婚,老侯爷不如在陛下那里使使力,我没有不听从的。”
贾小赦听说明夙要娶史侯的曾孙女,那脸上的表情别提了,懵逼地看着明夙,“哥哥你不要我啦?”
史老侯爷恨不得把贾代善拎回来再抽一遍,这就是当爹的搞基给儿子带来的坏影响了,简直对小朋友的婚恋观是毁灭性的打击。
明夙笑道,“当着老侯爷的面别胡说,一会儿我给你解释。”
贾小赦哼了一声,跑到院里去看蚂蚁了,他对蚂蚁十分热衷,还会给蚂蚁取名字,哪怕根本认不出来,也叫得不亦乐乎。
“陛下那里我自然会去说,殿下不如留下信物,彼此也好有个证据。”史老侯爷不大相信这个心眼和筛子一样的小瞎子。
明夙难道就会相信这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老头儿么,他从袖子取出一对金铃,“这个给老侯爷做信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