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陀罗尽在掌握中的语调忽然一转, 变得焦急。
他抛下欲言又止的卫宫, 跑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丛灌木旁边的弟弟。
短发的男孩子蹲在那里，捂着被树刺扎到出血的地方, 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卫宫不禁扶额：“……”
这对兄弟是真的古怪。
因陀罗处事成熟稳重，虽然对他人似乎是理智过头了一些，但是很心疼弟弟，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兄长了，方方面面都挺完美。
阿修罗却与他的哥哥截然不同，是个什么都做不太好却很好动的孩子。脾气很好，性格也开朗，但是废柴程度简直惊人。
卫宫回想起进入森林之后的某个场景。
阿修罗自告奋勇去帮他摘果子结果笨拙地爬树爬到一半最终脚一滑摔下来屁股着地，以及连忙跑过去安慰弟弟将他扶起来的因陀罗。
那长发的小鬼还暗暗用如刀的目光瞪他一眼，应该是在责怪他默许阿修罗帮忙摘果子。
一开始卫宫还不明白因陀罗这过度的保护欲是怎么回事，直到他接下来目击了阿修罗一系列的出糗现场。
这孩子喜欢玩，却又经常在奇怪的地方掉链子。
比如拨开叶子找果实却被鸟啄、摘野菜被虫蛇吓到坐地上、挖块茎的时候经常忘记自己手上有泥巴抹了一脸之类的，特别常见。
好在阿修罗心大。除了实在危险或者疼痛的几次有点努力憋回去的眼泪，其他时间都是笑呵呵的，像个小太阳。
比起他的没心没肺，因陀罗就要劳心劳力多了，不仅心疼弟弟，还要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一会儿帮他赶跑毒蛇什么的，一会儿给他擦脸，阿修罗那时候会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坦然受之，还会说话逗担心的哥哥笑，两兄弟感情非常好。
不过阿修罗这废柴程度也太出乎意料了。
卫宫看得眼角抽搐，莫名地回想起了某位曾经在店里左脚绊右脚平地摔结果被小小的家庭教师斥责的某棕发国中生。
那棕色大眼睛中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非常自然地与脸上都是擦伤和尘土的阿修罗重合在了一起。
……感觉这两个人说不定挺合得来。
微妙地如此想着的卫宫，在用某些不明品种味道却不错的野果以及某些认得出的水果野菜装满身后巨大的草篓子后，与因陀罗阿修罗两兄弟一起返回了他们放置钓竿的那条小溪边上，开始抓鱼。
原本因陀罗是准备给卫宫钓两条上来的，卫宫却摇头拒绝了。
白发褐肤的青年将草篓子放在溪边的石子滩上，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下脱下风衣搭在篓子上，挽起袖子和裤管，赤脚走入了溪水之中。
“这样会快一些。”
卫宫说着，钢灰色的眼睛敏锐地凝视着清澈溪水中游鱼投下的阴影，在转瞬即逝的机会里将手中末端削尖的树枝狠狠插下，一条活蹦乱跳的银鳞鱼就这样被举着跃出了水面，弹动的尾巴与紧密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阿修罗看得都呆住了，小声地说“好帅气”。
而因陀罗微微皱起眉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默默看着卫宫。
这条溪水里的鱼估计没怎么见过人类，意识不到这个物种的危险之处和破坏性，总是把静静凝视水面的卫宫当做一块颜色不那么对劲的石头，大摇大摆地从他的脚边游过。
卫宫基本一插下去一个准，被抛到阿修罗他们之前带来的鱼篓里的鱼越来越多。
对于职阶弓兵的英灵来说，抓鱼这项运动简单得过分。
眼力、反应速度和体力完全上佳，抓鱼只不过纯粹是个没有难度的消遣罢了。
抓到了足够的量之后卫宫就直接上岸了。
“你们饿不饿？”
他问坐在旁边看他半天的小鬼们。
因陀罗没什么反应，眼睛一直亮亮的阿修罗却脸一红，下意识地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于是因陀罗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从坐着的石头上跳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有些饿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卫宫为这反问的狡猾小鬼挑了挑眉，举起手里的鱼，“吃不吃鱼？”
这就是他们坐在某个刚刚挖出来的浅浅土坑边的前因后果。
卫宫直接在河滩柔软的沙地上挖了个浅浅的圆坑，周围用大小差不多的石头码了一圈，紧密地围了起来，然后用砍下的树枝搭了个简易的烧烤架子，枯草点火枯木作柴，直接烧了起来。
在这期间，大筒木两兄弟也出了些力。
阿修罗很积极地帮忙找石头，而因陀罗则在没带打火机的卫宫准备钻木取火的时候直接用忍术吐出火球，将木柴点燃了。
卫宫用投影出的小刀在溪岸边处理完鱼鳞、黑膜和内脏后，用洗干净并剥去外皮的细树枝将鱼串起来，仔细地开始料理。
充当简陋调味品的酸甜野果拍碎，与切碎的野生香料、之前橘叔那里拿来的少量粗盐混在一起，蘸些溪水涂抹在鱼身上。将从头到尾剖开的鱼肚子内部也涂好，放置在洗干净的石板上腌制一段时间，然后将鱼身上的香料全部扫到鱼肚子里，又塞入切片的森林菌类与田里买来的其他蔬菜，放置到搭好的木架子上烤制。
卫宫一共就做了两条。
原本还想在河里再垂钓一会儿的大筒木两兄弟被火堆这边渐渐散发出来的浓香吸引了。尤其是肚子本来就在森林跑跳中饿空了的阿修罗，心神不宁了一会儿后，直接被当机立断收起钓竿的因陀罗带回了火堆边。
两兄弟就抱着膝盖看卫宫给烤鱼耐心地翻面，并且间或撒上溶解了粗盐的溪水，在双面都被热量炙烤到金黄的时候，才将鱼拿了下来，递给因陀罗和阿修罗一人一条：
“可以吃了。”
因陀罗接过有点烫手的木棒，将鱼捧在双手中，用漆黑的眼眸看了看卫宫，才低下头咬了一口。
入口的鱼肉滚烫细嫩，腥味很淡，香味浓郁。鱼腹部的肉脂肪含量比较高，被烤出了一层细油，鱼皮焦脆，内部的鱼肉则给任入口即化的错觉。同时吃到嘴里的，还有蘑菇的鲜香与蔬菜的清新，给鱼肉也赋予了更加复杂的滋味。
说实话，很好吃。
“这里没有油和酱料，味道比较淡，将就一下。”
卫宫说着，利落地将火堆熄灭，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提起装满东西的草篓子，准备离开。
“等一下。”因陀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顾身边已经在狼吞虎咽的阿修罗，叫住了卫宫，“你的鱼没有带走。”
“拿两条就够了。”卫宫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两兄弟挥了挥手，“剩下的就给你们当报酬吧，有缘再见。”
报酬吗。
真是有意思的外乡人。
因陀罗想到阿修罗这一路上卖力的折腾，没有拒绝，而是回头看了看装满鱼篓的数条鱼，心想，带回去和父亲一起吃吧。
*
将大筒木兄弟留在背后的卫宫径自回到了店门前。
那是一座在接近森林的忍宗边缘的破败小屋，里面没有人声。
卫宫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店内熟悉的景色。
库丘林正围着围裙搞卫生，手拿抹布擦着桌面。一看他回来，就笑嘻嘻地问道：
“怎么样，这次？要买的东西都买到了吗？”
卫宫默默地把背在后面的满满的大草篓子放在桌面上。
库丘林一惊，探过头去看里面：“你这次直接跑到耕地上了吗，那么多蔬菜和水果？哦，这个是那个菜吧，以前我活着的时候在森林里见过的……”
没管啧啧称奇的枪兵，卫宫抱臂站在桌前，冷漠地回答道：
“那个世界没有黄油、面粉和调味品卖。”
“连黄油都没有吗？”在现代世界待了挺久的古代英雄抬起鲜红的眼瞳看他，“总觉得你去了个很不妙的世界啊，Archer。怎么，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卫宫一眼都没分给笑得露出犬齿的枪兵，单手推开门扉看了一眼。
门外的景色又变了。
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去换衣服。”
卫宫声音低沉，言简意赅地说道。
库丘林意外地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真一起啊？”
他们两个很少一起在周末外出。
“今天司和幸平都还在店里。”卫宫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休息室，淡淡地道，“已经嘱咐过他们不要出门了，周末早晨的采购任务由我们负责。给你五分钟。”
“喔！”库丘林顿时有些兴高采烈，像是即将出门放风的大型犬，“了解！等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