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谈的、谈起来也只会吵架, 生性温和比较擅长读空气的中岛敦也保持了沉默。
但他还是边走边偷偷去瞟身边薛定谔的搭档和宿敌。
被黑衣包裹的芥川就算回到了横滨的人群中, 也依旧一脸阴沉。他脸色是惯常的苍白, 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虑什么, 染着雪色的发尾一晃一晃的。
中岛敦在他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前快速离开，也难得有些郁闷。
他大概能猜到芥川现在在想什么，因为他自己也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说实在的, 社长和港黑的首领会破天荒地在两方非联手的状况下做出让他们共同出任务的原因，就是那个。
对, 这次的事件，是芥川和敦共同引起的、稍稍处理不慎就可能会给异能者们带来灭顶之灾的事件。
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 除了他俩之外也没有什么人员损伤, 唯一的问题, 就是这件事情的定位过于微妙了。
说起来还是芥川惹的祸。他上次去横滨外的地界执行任务时，敌人比较棘手, 用上了罗生门的一些招式, 结果暴露了异能的部分特质, 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魔术师刚好看上了，想要把他抓回去当实验材料。
结果因为芥川带着部下, 并且一路上都很警惕，因此那位魔术师没能得逞，一路跟着他回到横滨，正巧目睹了前段时间那场与死屋之鼠的大战，继而看上了某种程度上与芥川适配性很好的敦。
这是侦探社的大家推理出来的大概过程。
因为对于芥川来说也根本就是无妄之灾，所以中岛敦根本没有办法把事情怪到他头上，只能自认倒霉，硬着头皮和芥川一起打败了那位棘手的魔术师。
虽说是“魔术师”，却不是中岛敦印象中的为众人带来欢乐的魔术，而是更加残忍、神秘、不可理喻的存在。
类似于异能力的不讲道理，但又毫不相同。
中岛敦出发前询问过太宰治相关的情报，而这位总是在工作中摸鱼划水的前辈意外地给了他比较详尽的回答。
很多固有名词没怎么上过学的敦都不太听得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义。
这种所谓的魔术，其实和大众定义里的魔法差不多（类似于游戏里的法术哦，敦君！——太宰治语）。但是究其内部的定义，再现科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魔术，现在科技做不到的事情，就是魔法。
为了辅助弟子理解魔术师是怎样偏离人性的存在、抓捕人类作为实验体有多么平常，太宰治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关于数年前在罗马尼亚发生过的某场圣杯大战。
魔术师家族的宿命、传承和执念听得敦一头冷汗。
最后太宰治笑眯眯地做了个结语，语气却意味深长：“敦君要小心哦。这位魔术师，在他们那边的世界，也属于非常外道的存在呢。不然，也不会打破异能特务科与时钟塔的约定，抓捕异能者作为实验材料了。”
中岛敦听了太宰的话，本来心里对这次和芥川一起解决麻烦还有些不情愿，也不得不压抑了本身的意愿，作出了如临大敌的架势，一同迎战了那位魔术师。
结果算是……挺好的吧？
两个人都没怎么受伤。念及到芥川身体素质差的原因，中岛敦能帮他挡的伤都挡了，自认仁至义尽。月下兽自带的愈合力强大，身体现在还稍微有点隐隐作痛，但是并不碍事。
可是生理上没有问题，心理上却被阴云笼罩。
魔术师蜗居在地下水道深处的地方。
中岛敦与芥川对该魔术师数引不出之后，就只能顺着敌人的意思冒着危险深入魔术工房。
在那一路上，敦目睹了许多不可描述之物。
虽然不知道平日以杀人的方式工作的芥川是什么感受，反正中岛敦本人，因为那些猎奇的景象受到无可估量的心理伤害。
这也导致了他在最后决战的时候，难得的一点情面也没有留。
中岛敦回想起之前的景象，未免有些心塞。
他来的太晚，也没有能力拯救别人，只能做到毁灭。最后他和芥川站在外面一起看魔术师的工房坍塌、所有的罪恶证据被掩埋，难得感到了怅惘。
回到横滨的路上他一直心情沉重，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芥川或许也差不多。
打了那么多次架又并肩作战过数次，中岛敦对芥川算是有些了解了。
芥川平常一般是面无表情的淡然样子，如今这副深锁眉头的阴郁神情，说他没有心事敦也不可能相信。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会是和我差不多的内容吗？
不。
说不定是黑手党的工作也不一定。
两人的约定的一部分、不杀人的工作方式似乎对芥川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中岛敦胡思乱想着，好不容易将自己内心的阴霾冲淡了一些，额头上却骤然感受到了数滴冰凉的触感。
等等……这是、雨？
白发的少年停了步子，有点吃惊地抬头望向天空。
原本还算晴朗的长空不知何时已被飘移而来的大块乌云遮挡住，太阳的光芒在云层的缝隙中隐隐透出一丝，变得苍白而熹微。
“糟了……！”明白这是要下暴雨的中岛敦，少有地慌张失措起来。
他环视了一圈附近的环境。这个位置想要直接回到武装侦探社还要些时间，港口黑手党的总部更是还有令人绝望的遥远距离。
反倒是某家常去的店就在前方不远处。
中岛敦没来得及细想，在极速变大的冰凉雨滴的打击下，匆忙地伸手拉住了芥川，向着某个方向跑去：“芥川，跟上！我们要找个地方避雨！”
原本被雨滴打断了思绪、正在皱着眉头看天空的芥川，猝不及防被白虎少年拉了个趔趄，眉宇间浮上些怒气，但甩了甩被敦拉住的手腕却没能成功，也就阴着脸随他去了。
两位少年一同奔到了某家店门口的屋檐下。
外面的雨势渐大，细细密密地拢成烟雾般的雨幕，隔绝着没有遮雨工具的他们与外部的世界。
中岛敦叹了口气，在芥川的沉默中提议道：
“这家店的料理味道不错。我想进去吃个中饭，等雨停了再走，芥川，你呢？”
人虎的表情心平气和，根本没觉得刚刚硬拉着他在雨中奔跑有哪里不对。
芥川再是不悦也没法发火，不然不是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对待他人芥川并不在意这些，但是唯有在中岛敦面前，他是绝对不想矮人一头的。
“这家店我知道。”芥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语气有些生硬，却没有什么敌意，“中也先生有提过这里。”
哎，那个和太宰先生并称双黑的黑手党干部吗？
中岛敦回忆起对方入侵武装侦探社时狂放强大的姿态，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没想到那么危险的人物也会来这家餐馆吃饭……
还没等他回神，芥川却已经不打招呼地转身推开了玻璃店门，走了进去。
中岛敦听到风铃声时愣了一下，连忙跟上，两人一起走进店内，向着柜台走去。
*
老板还是印象中的老板。看起来沉默冷淡，实际上却细心可亲。
“中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卫宫先生。”
“老样子吗？”
“是。一碗茶泡饭就好，拜托了。”中岛敦笑着回答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一直沉默的芥川，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芥川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出身边之人的姓氏的时候，白发褐肤的老板的表情似乎在某个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在下要一份年糕红豆汤、一份无花果馅饼，还有焙茶。”
芥川毫不犹豫地点单。
除了茶之外，全部都是甜品。
而且这家伙什么时候看的菜单？
中岛敦默默地瞟了一眼芥川没有表情的侧脸。
*
结果到最后还是两个人占着一张空空如也的四人桌面面相觑了。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没什么话好讲，颇有点相看两厌的样子。
中岛敦倒是有意向破冰，但是找来找去也只有太宰治的话题好谈。可是他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和芥川谈太宰治的情况，想象中的芥川要不就是一副“你在炫耀什么”的可怕瞪视，要不就是“你懂太宰先生什么！太宰先生他……”掀桌式的喋喋不休。
敦觉得这两种情况自己都不愿意看见，正在绞尽脑汁地想不那么危险也不太会踩到雷区的共同话题时，发生了一件让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