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部眼神复杂的盯着这些东西,久久都没有动,自嘲的陷入了挣扎。
自从他们本丸失去了审神者后,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些了。直到昨天,这些才重新出现在天守阁的办公区内。
虽然他没有和三日月过多交流,以他们相处的默契还是明白对方的意思,长谷部在这任审神者入住天守阁前,就把这些东西和文件全都拿了出来,带回了他的住处藏了起来。
没有刀帐审神者就不能开启结界保护自己的安全。没有小判和资源,审神者就无法锻刀获得自己的势力和话语权。没有传送罗盘,审神者连离开这里向别人求救都做不到——
这任年幼的审神者,会完完全全变成他们手中的傀儡,除了提供灵力,他会被剥夺一切权利,卑微又凄惨的生活在满是怨恨的刀剑们的欺压下。
一想到这些,以主命至上的长谷部就觉得心中痛苦难忍。他自嘲自己近乎本能的习惯性这么强大,吃了两次亏都没能改掉,又在惊叹身为最忠诚的主控压切长谷部,他居然亲手做了这些断掉审神者后路的事,明明他已经亲口对审神者效忠了。
明明……那个孩子还那么年幼,什么都没有做过。
金发小孩大口吃土豆饭的模样还近在眼前,软软的脸颊鼓着,蓝眼睛幸福的弯成了月牙,唇边也是开心笑着的,眼睫毛下却氤氲出要掉不掉的泪,脸上隐约带着泪痕,一副感动中又挣扎着无法喘息的痛苦神情。
明明是那样一个孩子。
“长谷部叔叔——!”门外远处传来男孩活泼的声音,噔噔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长谷部如梦初醒,马上把几样东西藏好,推开门走出去。
年幼的审神者看起来已经起床好久了,不知道忙了什么,衣服皱皱巴巴的,也沾了一些污渍,衬衣领子正不自然的折在颈后。长谷部条件反射的伸出手,等他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的把审神者的衣领折好,褶皱抚平,袖子解下,然后单膝跪在地上用手绢仔细擦拭对方裤腿上的污渍了。
“……”动作僵住的长谷部。
糟、糟糕。
做的太顺手了!
“长谷部叔叔……”小鸣人比长谷部看起来还害羞,一张脸已经彻底红透了,要不是青年正拉着他的裤腿,手足无措的鸣人绝对要脸冒蒸气的蹿到树上,死也不下来。
太亲近了,长谷部叔叔还是第一个待他这么亲近的!
“咳……审神者大人有什么事情吗?”长谷部艰难的把面部表情扳回之前的麻木恭顺,假装很自然的收回手绢重新站起来,僵硬的问,“如果饿了,我现在就去做饭。”
“啊,是三日月叔叔让我来的。”这么一打岔,小鸣人红彤彤的耳朵热度也散了不少,他回想起那位笑吟吟的青年的拜托,认真的转述了一遍,“三日月叔叔让我最近跟在你身边,手入的时候也要一起,说……可能不安全?”
鸣人重复的时候模样有些困惑,长谷部却心下一沉,淡淡回答:“是,我知道了。”
“但是长谷部叔叔……?”
鸣人显得有些忸怩,但他本身是心直口快,有话就问的类型,只纠结了一秒钟就勇敢的仰起脸直视长谷部问出了疑问,“我刚才去手入室看了看剩下的刀剑,又少了几把,应该是伤好离开了。剩下的应该也很快能修复好。可三日月叔叔说‘最近’,请问——!”
“请问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小鸣人不自觉的攥住了拳头,半是期待半是担心的问。
“啊——我还要先谢谢长谷部叔叔让我借宿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住那么漂亮的地方!”鸣人回想起天守阁,蓝眼睛里瞬间变得璀璨发亮,小男孩满是感激的欢快道谢,“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只是想问一下,等手入结束后我回家的时间……”
鸣人吞吞吐吐,笨拙的第一次试图试探。
他真的不想很快离开,如果说他手入结束后还想报答长谷部叔叔,叔叔会让他在这里多待几天吗?
“……”长谷部心里却再次踏错了一拍。
他垂下眼帘,注视着这个四五岁小男孩天真懵懂的笑脸,那双蔚蓝的圆眼睛里澄澈干净,一眼就能望到底,就像现在长谷部能清楚的发现审神者对他的孺慕和依赖一样。
那种全心全意的信任。
长谷部几乎要在这种视线下颤抖得融化了,那是自厌和愧疚带来的巨大痛苦,撕裂了他想要假装麻木和早已经摇摆不定的心。
这不是正是他想要的主公吗?给他信任,善良又不严苛的审神者。这也是他过去的心情,他给出全心全意的信任,只求换回来主公的注视和更多的赞赏。
可……这个审神者,什么都不知道。
小男孩在他面前受了伤和惊吓他没有去管,饿着肚子他也只是简单做了一顿土豆饭,用的是不知道变没变了质的食材。被审神者赞不绝口的住处不是特意装扮得精心,而是因为历代审神者惯例都要住在那里,他连简单打扫一遍都没有做。
他对这个猜疑防备着的孩子毫不上心,冷漠以对。就算看到了审神者不同的第二种灵力他也说服自己不能尽早效忠。他没有想过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突然到了陌生地方又遭遇了那么多,昨天晚上是怎么熬过去的。
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还满心以为他只是出门做客,惦念着想要回家。可他此生只能被折断翅膀绑在这里了,还是被自己亲手的……
“……永远。”
所以这句残酷的话被长谷部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声音干涩低微得几不可闻,他的手垂在身侧颤抖着,几乎想转身进门把那个罗盘交到审神者手中,让他马上逃走再也别被找回来。
可长谷部最终没有做。
一直笔直站立着的稳重青年突然垂下头,好像被什么彻底压弯了脊梁的跪了下去,他深深的埋着头向年幼的审神者行了大礼,痛苦到声线都在颤抖着,说话却又急又轻:“请您留下。除了违背这一点,其余无论什么我都愿意为您完成。”
“您只需要为这座本丸提供灵力,其他都由我来做,不需要担心害怕。我会守护好主公的安全,为您斩杀一切障碍,为您实现您的意愿。请好好的……使用我。”
他仅剩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所以……我可以相信您吗?再次信任一位审神者?’
……
长谷部不管不顾的一番话后,空气中只剩一片死寂的静默。
青年保持着效忠的姿势深深埋着头,一动不动,只能看到眼前的木质地板,他心中已经重新涌上了那种一阵阵撕裂般的微弱疼痛。
无法接受才是正常的吧?
是他的话太过自私了……他竭尽全力的想活下去,想和当初的伙伴们一起活下去,又渴望着效忠一位贤明可亲的主公,还在因为灵力的事、从心里惴惴不安的恐惧这次的主人会不会仍和以前一样,产生了怀疑。带着这么多贪婪的杂念和试探,他是怎么说出那种效忠的话的?
他没有全心全意的献上忠诚,还想要求这位审神者永远留下。这样的丑陋连长谷部自己都无法原谅了……可是经过了前两任审神者,他真的已经变不回最初那个单纯忠心的压切长谷部了啊。
“唉?”
半晌的,一脸空白的小鸣人才终于愣愣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他可以……留下?
永远留在这里??是做梦吗?听到这样的话……长谷部叔叔是在接纳他成为家人吗?
众多的情绪和不敢相信的狂喜一起涌上来,连带长谷部那番信息量巨大的话,直接让才五岁的小鸣人大脑死机了,他在原地呆愣着努力消化了半天,回过神才发现长谷部叔叔仍然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对他行着礼。
“啊!长谷部叔叔快起来!”
鸣人瞬间像被火烫到似的蹦了起来,他伸手抓住青年的手臂想把人拉起来,压切长谷部却一动不动。噙着眼泪的鸣人手足无措了,他从刚才就无处发泄心中的巨大喜悦,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鸣人索性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长谷部叔叔的脖子,不管不顾欢喜的大喊:“——那就说定了!就算以后你们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的!”
“呜!”小鸣人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想起村里的叔叔阿姨都是怎么做的,连忙又后退一步,踮起脚尖狠狠在长谷部脸上连亲带啃了几口,眼眶发红的带着哭腔用小奶音发狠,“我最喜欢长谷部叔叔了!”
“……?”这次震惊怔住的轮到了压切长谷部。
‘那就说定了!’‘不会离开!’‘我最喜欢长谷部叔叔了!’
最喜欢……最……
长谷部僵硬的任由年幼审神者紧紧用两只胳膊揽住他,小孩子身上带着的奶味、软乎乎的触感和温度都包围着他,耳边反复萦绕着刚才的那几句话。
“砰!”
压切长谷部的身上猛然向周围迸散出了大簇大簇的樱花花瓣,喷涌的狂暴速度瞬间导致花瓣落了一地,还像是爆掉的水管似的往外喷涌着,瞬间淹没了惊呆的小鸣人。这已经不是能表达付丧神高兴时的“樱吹雪”状态了,应该被更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