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月神!”
不月神:“……”
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了。
不月神硬邦邦地回过头,不满之意宛如实质散发。
呜哇……!
名取周一忍不住倒退一步,即使看不见不月神的表情,他也快要被对方可怕的气势吓退了。
隐隐感觉到了敌意呢……
眼看气氛胶着起来,三日月笑了一下,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呃……”名取周一与夏目对视一眼,真诚道:“月分祭我可以来参加吗?”
这是他们商量之后的决定――既然不知道的场静司的打算,干脆就在丰月神身边等待。这样一来,如果的场静司真想做些什么,他们也能及时阻止。
“可以――”
“不行。”
两神的话同时说出口,却是截然相反的意见。
名取周一顿了顿,“行……还是不行?”
不月神转头看向三日月。
三日月笑着颔首,“有何不可呢?”
不月神不赞同地皱眉,一百多年前,正是他们容忍了那些贪婪的人类,才造成了那些后果。
正要反对时,却听神明感叹:“这种热闹的祭典,还是人多了比较有趣啊。”
是啊……丰月对祭典的印象,多数还停留在当年与村民共同庆贺的时候吧。
不月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要是真有不长眼的除妖师撞上来,他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很快,名取几人跟神明道别下了山。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树丛中的身影,三日月笑道:“每次看到夏目君,就让人感到岁月流逝之快啊。”
不月神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握得死紧,他已经不愿再从对方口中听到任何关于“时间”的话题了。
“……他们是人。”
人与神,终究有着天壤之别,起码在寿命上已然划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是啊……有些事早已改变,而有些事依然如旧。”
掌管丰收的神明抬起面具眺望,眼底盛起夕阳洒下的光,回头莞尔,仿佛有一弯新月徜徉在暖色的波澜里,“历史就是这么个东西呢。”
接下来的时光,缓慢而平淡地消磨着。
斑和夏目在之后又来了几趟,每次都带着七辻屋的新甜品。夏目很讨神侍们喜欢,斑则习以为常地与柿吵嘴。
三日月倚靠在阳光与房屋形成的阴影里,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淡不下去。
良久,他注意到了不月神的目光。
炽热又沉重。
“不开心吗?”
不月神这才回过神,收敛起了心情。
但他无法回答“开心”或是“不开心”。
如果一开始他怀疑过是错觉,到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丰月神的力量一日比一日衰弱,像瓶中倒漏的沙子。
他甚至连说话的勇气都要失去了。
不月神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逼问对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怕自己怒不可遏,去问丰月神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
就算你自己不在意,可我却……
不月神第一次庆幸有面具遮挡表情。
祭典的夜晚很快就到来了。
今年的山林比以往更黑,多少年前漫天繁星一般的萤火虫只剩寥寥,但动身时间到了的时候,一簇簇明亮的火束又从阴影里亮了起来,一路通往举办祭典的山顶。
今夜妖气弥漫,几乎笼罩了两座山峰,令住在附近的除妖师们心惊不已。
这是妖怪们自发的、盛大的庆祝仪式。
妖怪打扮的夏目抱着猫咪形态的斑沿路行走,在经过一潭池水时,一轮倒映的明月皎洁清澈。
不知不觉间,万籁俱寂。
一道悠扬的曲子遥遥传来,伴着深沉清远的铃声,恍若看到高天原之上的神殿自云中浮起,恢弘直入脑海,清净洗涤心灵。
夏目恍惚抬头,端坐在轿子上的神明就这么闯入他的视线,整颗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除却“美丽”之外,他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形容对方的词语。
不仅仅是那些火焰散发着夺目绚丽的光,就连神明自己也在发光——那淡淡的白色笼罩在神明周围,像一层朦胧清透的白纱,随风轻轻飘拂。
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三日月看到了树后呆愣的少年,对他轻轻颔首,得到了少年慌乱的反应和深鞠的一躬。
他不由得轻笑,用手指示意要去的方向。
轿子缓慢地在道路上行进,最终停驻在摆满美食的宴席上。
周围有一群藏在黑暗、眼睛发绿的妖怪。看得出,要不是今年要等两位神明亲临,妖怪们早就大快朵颐了。
三隅山在这几十年里来来去去了不少妖怪,它们早已听闻不月神与丰月神的事迹,却总不见丰月神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美丽的神明,夏夜的空气都因此燥热起来。
三日月坐在轿上,惊讶地发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迟迟不见,连他身边的侍从也没有踪迹。
来得比不月神还早,这是第一次。
三日月没由来地忐忑,从祭典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离开。
力量抽离得太快,他不保证没人发现。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成功离开……但愿,不要有什么意外吧。
为两位神明准备的坐席紧紧挨在一起,三日月坐了其中一个,刚坐下,不月神的身影就闯入了视线里。
今天的不月神,好像与往常微妙地不同,是气息……?
三日月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力量好似更强了些——可能是因为自己衰弱的缘故?丰月不月此消彼长,平衡均一,这样也不奇怪。
不过这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最晚等到祭典结束,他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但……总归是生活了上百年的地方,多少都有几分不舍。
不月神从轿上下来,浑身冷然萧索的灵力足以令许多妖怪望而生畏。
但在看到三日月的一刹,他周身的气息又明显地缓和起来。
“两位大人到了。”主持祭典的大妖手持一面鼓,正式宣布祭典召开。
妖怪们顿时爆发发出无比兴奋的吼叫,声音浑厚隆重,像天地间震开的雷,填满每一处罅隙。
妖风袭来,惊得树后的夏目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石头,整个人向下张去。
一抹雪白的影子掠过,白子做成的绳子将夏目整个人托起,把危险转变为虚惊一场。
“名取先生……”
夏目在看到来人后松了口气,“您看到……的场先生了吗?”
“他?”同样伪装成妖怪的名取周一摇了摇头,“没有,还得看着点才行。”
比赛的题目由会占卜的妖怪得出,赢得比赛的神明,将成为三隅山十年之久的掌管者。
三日月头一次见到占卜的妖怪,只觉新奇,便仔细听着。
却见那妖怪沉吟了一阵,露出呆滞的神情,“占卜的结果……是‘无’。”
妖群一阵哗然,纷纷讨论起占卜的妖怪是不是失手了。
妖怪不信,当即起卦再占一次,然而,依旧是“无”。
到了这个时候,嘈杂的声音已经逐渐降下来,众妖望向席上的两位主角,用充满不解的目光询问。
被夏目抱在怀里的斑眯起眼睛,掩饰心底翻起的一股怅然。
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玲子离开的时候。
这种结果,不就意味着……
最后还是三筱出来打了圆场——这头大妖早就听说每十年一次的月分祭上有好酒喝,每次都来,凭借实力和性格混成了颇有话语权的妖。
“这不就是不用比赛的意思么,依我看,直接开始喝酒庆祝也没什么不好的。”
“您说呢,丰月大人?”
长着马头的大妖特意微笑,露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看上去好笑又慑人。
三日月点头,正要说同意,接着听见不月神沉声道:“比。”
敏锐的妖怪察觉到几分紧张的味道,皆不敢言语。三筱耸了耸肩,也退下了。
三日月还记得他先前说过的要赢,忍俊不禁地问:“那么,要比什么呢?”
不月神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就比,我们第一次祭典比的吧。”
三日月对第一次祭典印象深刻,那时的他还不会神文,用人类的文字歪打正着赢得了比赛。
现在回顾起来,那件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好啊,”他欣然应下,“这次写什么?”
“……都可以。”
帷幕放下,神明互相看不见对方,但在周围围观的妖怪们能同时看到两神认真书写的模样。尤其是站在他们正前方的名取周一几人,可以说一览无遗。
“哎,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比法。”名取看着三日月笔下流淌出灵动飘逸的字迹,那是神明才会撰写的文字,“怎么才算胜利呢?”
但当他再看帷幕另一边的不月神时,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黑色的神明沉着严肃,笔尖最开始却没有点在纸上。
他在自己的手臂内侧画了一个字符——准确来说是咒。咒文很长,从小臂一直蔓延到手腕,最后,才被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遮起来,继续在纸上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