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一期一振敛下目光。他刚刚看到骨喰与鲶尾一起出门了, 应该是去打听了情况。
银发的胁差看着眼前的兄长, 紫色的眼瞳波澜不惊,“三条刀派的三日月殿情况很不好,姬君已经过去了。”
一期一振呼吸一滞, 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复又松开。
果然是这样吗……
他闭了闭眼睛,那片刺目的鲜红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明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救,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呢……
“今天下午姬君命我们寻找三日月殿,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骨喰道。
自从姬君把一期哥带回来,他们只见了三日月殿一面,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对方来过,而是小狐丸将饭菜带回去。
本以为是那位殿下暂时还不想接受姬君,所以不愿与他们相处,却没想……
原来,情况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么?
骨喰的目光依旧平静,他记得一期哥说过他们遇到了检非违使,大概是在那时留下的伤吧。
“……我去把鲶尾叫回来,你也快去休息吧。”一期一振的气息已然不稳。
骨喰看着自家兄长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努力说出安慰的话:“有姬君在,没问题的。”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却知纵使姬君再强,也很难劝服三日月殿。
毕竟那个时候……他是那样的果断。
告别了骨喰,一期一振匆匆走向三条刀派,带起一阵轻风。
走廊上暖黄色的光笼罩着院内冷白的积雪,晶莹的水珠渗透滑落,竟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三条刀派的院落——
三日月睁开眼,对深夜来说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他一阵恍惚,缓和好久才看清了周边的景象。
泪流满面的审神者,还有她身边围着的几刃。
“姬君?”
刚刚醒来脑袋还是发蒙的,三日月眨了眨眼睛,才恍然发觉这不是在做梦。
总算是醒了……
小狐丸神色复杂地看着三日月,一想到刚刚三日月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的状态,他仍心有余悸。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把姬君找来。
三日月咳嗽了几声坐起身来,发觉手里被子触感不对,低下头,默然发现被子已经浸透了。
睡着了就无法修复,这还真是糟糕啊。
所幸他本身自带的灵力源源不断,否则……或许血会流干也说不定呢?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日月对审神者笑道:“实在打扰您了。”
“这不是打扰……”
歌仙兼定微微皱眉,明明情况已经这么严重,却还说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把自己的状态放在心上吧!
还有姬君……
轻轻叹了口气,歌仙兼定把手中的衣服披在审神者身上,跑出来的时候连一件外套都没穿,再怎么样,也该先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才对。
此刻的审神者已经平静下来,她拿着三日月的本体刀,两手分别紧握着刀拵与刀柄,动作缓慢地将刀身抽出,在看到上面细小的裂痕时,瞳孔猛然一缩。
看着面前眉眼弯弯的三日月,她终于意识到对方从来没有将那些劝告听进心里。
“三日月宗近……审神者们对于这振刀的评价,是‘究极的自我主义’啊,玛利亚大人,您确定他能顺服于您吗?”
耳畔回响起时之政府的人对她说过的话,审神者有片刻的失神,等再次看向三日月时,内心却愈发坚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任他不管。
拭去脸上沾着的泪珠,审神者将三日月的本体刀放回刀架,对歌仙兼定道:“从明天起,不必要的联系全部帮我推掉。”
她凝视着刀架上线条优雅的太刀,将手拢进袖口,不敢再触碰分毫。
从【铭印】建成开始,她的灵力对三日月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不仅不能用于手入,甚至还会加重伤情。
想到这一点,审神者的心愈发刺痛,如果不是自己太过鲁莽,想当然地觉得三日月会接受她的【铭印】,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她那时为什么没有再仔细想一想,弑主的刀,与其他刀,不可能一样的。
既然无法用灵力将其修复,不如尝试经常陪伴,让他看到她的诚意。
“姬君……”歌仙兼定试图劝阻,前线危情多发,时之政府很有可能随时派遣任务,作为S级本丸,他们有义务前往最前方消灭时间溯行军,就算目前战场状况平稳,可万一……
但当他看到审神者的眼神时,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们也快去休息吧。”审神者拉了拉快要滑落的外套,朝门口的几刃温声道。
听到声音的鲶尾猛地缩回头,一下子撞到身旁爱染国俊的脑袋。
“哎哟!”
鲶尾摸了摸脑袋,干笑着,“马上就回去。”
往回走的时候,鲶尾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了。
他本来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热闹,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
三日月殿和一期哥曾经同在一个本丸,看到三日月殿这幅样子,一期哥会很难受吧……
“鲶尾。”
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鲶尾吓得差点跳起来,回过神发现身前站着的正是一期一振。
“一期哥?”他看着对方,神情颇不自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三日月殿。”一期一振道。
“不……不行!”鲶尾连忙摇头。
一期一振更加担心,向前一步,“为什么不行?”
“因为——”鲶尾绞尽脑汁地想理由,灵光一闪,“因为三日月殿已经休息了!”
一期一振狐疑地望房间方向看了一眼,“可是灯还亮着……”
“姬君,姬君她在和小狐丸说事情啦!”鲶尾直接抱住了一期一振的胳膊,拖着他往回走,“走吧走吧,一期哥我明天陪你一起来看三日月殿!”
仿佛察觉到了弟弟的用意,一期一振也不挣脱,直到即将离开拐角,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终于什么也没说,跟着鲶尾离开了。
还是等明天吧……
三日月房间内,审神者将一张墨痕未干的纸交给歌仙兼定。
“这几天本丸的安排就交给你了。”
“是。”
“歌仙,你也去休息吧。”
“可是您……”
审神者摇了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等一下再回去。”
“……是。”
离开之前,歌仙兼定看了三日月一眼,心中感慨。
希望三日月殿千万不要辜负了姬君的苦心啊……
待歌仙兼定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三人。
“小狐丸,你去拿床新被子吧。”
审神者将小狐丸支开,她有话想对三日月说。
听着小狐丸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审神者正视三日月,却难以忽视对方衣襟上的血迹,终是垂眸不去看他,“三日月,同时接受两条【铭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离审神者太近,三日月又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开始激荡,忍不住低咳几声,新鲜的血顺着唇角流了出来,他抬手擦了擦,笑道:“我知道。”
看到三日月不甚在意的样子,审神者的眼眶又是一阵酸热,就算变成这样,也是笑着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最为在意的问题,“是因为不想接受我,所以无法忘却前主吗?”
三日月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审神者,声音温和,“姬君是位很好的主人,只是……”
审神者抬眼,目光像是在急切寻求他内心深处的真相。
“只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太清楚呢。”三日月非常真诚道。
在审神者耳中,这话又变了个味道。
——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不清楚为什么放不下前主,忠诚早已铭刻进骨子里,就算亲手弑主,也只是为了斩断前主所犯的恶行,而非忠诚。
“这样吗……”审神者紧紧攥起双手,任凭指甲陷入手心,想让刺痛压下心中的苦涩。
她站起身,表情看不分明,“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三日月笑容一僵,“姬君平时事务繁忙,不必顾及我。”
远离审神者的时候他可以压得住另一股力量,但如果在眼前,他可能……
审神者睫羽轻颤,眼神中的悲伤似是要具现化地溢出来,“我不会不管你的。”
三日月:……
有苦难言。
审神者走后,三日月仔仔细细地修复着体内的损伤,即使灵力依旧像“游泳池同时一边进水一边出水”一样来回不停,但总体来说,比之前好了不少。
小狐丸抱着被子回来,看到呆坐在被褥里的三日月略显茫然的神情时,心一下子揪疼起来。
他已经从姬君那里得知了全部,明明是那个审神者的错,三日月却偏要自己担下所有后果……
“三日月。”
他走上前,把透湿的被子掀在一旁,把崭新而柔软的被褥轻轻盖在对方身上,又忍不住抬手拭去他面颊上的血痕。
“小狐……?”
三日月稍稍抬头,一眼望见小狐丸眼底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