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数不尽的珍奇玩意儿、头面首饰、锦缎华服、古玩字画、绝迹书籍,都送到羽殿去,把诺大的羽殿塞的满满当当,让宫里的某些人可是眼红极了。
“昭仪,你可听说了,今年进贡的七彩天蚕丝,一共可就三匹,皇上给先贤太妃送去了一匹,剩下的可都送到羽殿去了,连自己都没留下”,环儿在颍雪旁边,边捶着腿,边说着话,
“听说那天蚕丝啊,薄如蝉翼,夏日里穿着可是通体凉爽,叫人称奇的是,那天蚕丝做成的衣裳里有七彩光点,一举一动光泽不同,比金丝银线做成的衣裳还灵动”,
环儿一脸艳羡的说道,“能让奴婢看一眼,摸一下该多好”,颍雪敲了她脑袋一下,啐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儿”,
“你都不知道,皇上连御用膳房里的人都送到羽殿里去了,生怕那位吃不好似的”,环儿羡慕的说道,末了又凑到颍雪跟前,掩嘴笑道,“不过这些日子,皇上也送了几件首饰过来,你都该看看那些妃嫔的脸色,可是气急败坏呢”,
颍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说起来,本昭仪也得去给皇上谢恩呢”,“正是,正是,奴婢让小厨房做些糕点,昭仪给皇上送去”,颍雪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呀,人小鬼大的”,环儿正色道,“昭仪跟奴婢在宫中,若能仰仗皇上,这以后的日子才能过的顺遂、安稳”,颍雪看着她,那无辜的眼眸里也渐渐拢上了薄雾。
从那日起,羽殿里苏沐雪寝居的门就没再对周池羽打开过,每回都碰了一鼻子的灰,周池羽看着堆在殿门口的古玩珍宝,还有随意放置的首饰玉佩,皱了皱眉,“皇上的赏赐,可苏大人不收,说是若再送到殿里,她便一一摔碎了,奴才不知如何是好,这才都放在此处”,小太监跪在地上,慌乱的禀道。
周池羽垂眼看了一圈,勾了勾嘴角,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到底是文人,那些字画真迹还是舍不得的”,
话音刚落就见翠儿抱着一叠书,跌跌撞撞走出来,朝着门口喊道,“苏大人,奴婢可不知如何处置啊?”,没听见声音,就见里面关上了门。
周池羽眼神黯淡,拢手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
“皇上,天冷了”,夏菱给周池羽披上白貂大氅,这天越来越冷,而皇上却日日来羽殿,在门外一站就是许久,也不使人进去通报,就这么站着,常常到夜深。
“无妨的”,周池羽淡然说道,她两手拢着,神态自然,不急不躁,就静静望着不远处的昏黄灯火里,勾勒的那抹倩影,看这身形,怕是又消瘦许多啊。
周池羽皱着眉,“连夏知的手艺都不能让她多吃些么?”,夏菱应道,“夏知这些日子可是天天钻研着新花样,可苏大人,有时连筷子也没动,劝的狠了也就吃几口”,
“她喜欢酸甜的,让夏知多在这上面下功夫”,周池羽淡淡说道,末了又说,“新来的厨子,朕不喜欢,再换过”,“是”,夏菱应道,瞄了眼周池羽,她可是连最贴近她口味的夏知都送到羽殿来了。
夏菱有时真的看不透皇上,她时而为了大局,冷酷无情的牺牲掉旁人,有时,又把这跟前的人看的比什么都重。
皇上不走,下面的人只好陪着,夏菱命小太监去备了些糕点,宫女备着热水和茶,外头井然有序,羽殿里的人,却是如坐针毡。
外面站着的是谁?等了一夜又一夜的是谁?是当今皇上啊!轻皱一下眉,就能牵动生死的皇上。
“苏大人,皇上等了许久了,赶紧迎她进来罢”,翠儿苦着脸,一副就要被砍头的模样,趴在苏沐雪的脚下,哀求着,
“翠儿,下去罢,这里不用伺候了”,苏沐雪衣着单薄,青丝随意垂落着,脸色苍白,眉间总缠绕着愁绪。
翠儿记得刚来服侍苏大人的时候,记得她穿着朱红的朝服,英气逼人,整个人都散发着神采,尤其是见到皇上时,那眸子里璀璨如星辰,而此刻的苏大人,身子消瘦,病恹恹的,眼眸黯淡,总是带着灰气。
翠儿听过一些关于苏家的事,她看不懂苏大人和皇上的关系,只知道皇上禁锢了苏大人,但是又日日都来看她。
“苏大人,奴婢有话想说”,翠儿说道,“奴婢读书少,什么都不懂,但是奴婢知道,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若一味跟皇上闹别扭,惹了皇上生气,苏大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只有皇上器重苏大人,看重苏大人,苏大人想要的,不就都能得到吗?”,
翠儿看不清大局,但翠儿知道简单的道理,在她看来,皇上就像是家中的父母,苏大人就像是任性的稚童,若是一味胡搅蛮缠,说不定讨得一顿打,若是能乖巧懂事,父母自会给你想要的。
这道理,苏沐雪懂,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愿向周池羽低头。
第101章 遥望
月如银盘,悬在夜空,秋风萧瑟,吹着落叶簌簌掉下,屋里烛火摇曳,纱窗映下那人纤瘦的身影,周池羽还记得年幼时,被苏沐雪牵着的自己,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她的笑意,光阴飞逝,她便渐渐赶上了苏沐雪的个头,如今看去,苏沐雪竟仿佛比她还要消瘦了。
她这是在折磨自己,逼朕妥协么?
周池羽遥望着那盏昏黄的烛火,渐渐熄灭,一切归于黑夜。
自登基后,本应大兴土木,修建新皇的宫殿,但周池羽不喜铺张,便将原飞羽殿修葺成永安宫,自被苏沐雪拒在羽殿外后,周池羽便迁进了永安宫里。
中秋夜,本着先皇丧期,不宜大肆铺张,周池羽只与先贤妃及几位先嫔妃吃了宴,只是这回,叫人惊讶的是,那颍昭仪亦在邀请之列,要知论辈分,颍昭仪可是连门都进不了的人。
“昭仪敬皇上,愿周朝鼎盛,万家团圆和美”,颍雪穿着流水缎做的新衣裳,素净,但年纪尚幼,显得俏生生,清丽灵动,教那些年华渐逝,宫中不得宠的嫔妃们心中酸涩,不由啐道,“她算个什么东西”。
周池羽抬眼瞧她,那墨黑眸子闪动着纯真,倒教人想起了和沐雪那时的年幼情谊,不由举起酒盏,点头饮下。颍雪见她饮酒,心中欢喜,俏脸生粉,倒也非不懂规矩,退回案前坐下。
宴罢,周池羽回到永安宫,本着节俭之风,宫中灯火点的不多,漆黑夜里,点点烛火,显得永安宫静谧而空旷,了无生气。
“殿下”,夏菱跟着周池羽身后,从小宫女手中接来银貂刺绣大氅,给她披上,“奴婢见殿下宴中用的少,可要再备些吃食赏月”,见周池羽点头,夏菱吩咐下去准备。
永安宫中建有赏月的亭子,溪流穿过拱桥,倒影出皓月,点点灯笼辉映着,周池羽坐在亭中,桂花酒芳香扑鼻,不由想起从前的事,心中感慨万分。
“你也坐下罢,陪朕喝酒”,周池羽对夏菱说道,“奴婢不敢”,夏菱应道,“朕叫你坐便坐”,夏菱惶恐地坐下,两手规矩的合着,见的周池羽酒盏已空,便替她斟酒。
周池羽仰头饮了一盏,比了下手,夏菱跟着饮下去,只是她极少沾酒,一盏落肚,已是满面绯红,只好告饶道,“陛下,奴婢再饮,恐要失态了”,
周池羽这才轻笑了下,望着盏中清酒,倒映出明月,轻摇一下,就碎成了零星,“从前,朕在羽殿时,受人冷落,每逢中秋时,倒也不冷清,你那时也如此,饮上一盏就不愿再饮”,
那时,周池羽身边有夏菱、夏纱、夏知和夏画,每到中秋时,夏知便会做上一桌子好吃的,夏画总是饮的满脸通红,竭力劝着夏菱饮酒,有时华衣、华玉会入宫,更是热闹。
如今,夏纱逐出宫不知生死,夏画在周池羽登基后出宫嫁了人,夏知在服侍苏沐雪,身边就剩下了夏菱。
夏菱想及夏纱,心中悲苦,又思及夏画,心绪怅然,暗自红了眼,
“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连华衣、华玉都恨上了朕”,周池羽叹道,“皇上,华玉姑娘刚醒,小衣姑娘需的时时照看她……”,“你不必替她们说好话,小衣如何想,朕心里明白”,周池羽又饮了一盏酒,脸色微红。
“陛下,酒饮多了伤身,保重龙体”,夏菱劝道,“夏菱,若是你有中意的人选,朕做主,替你许了人家”,周池羽斜睨了她一眼,开口道,“你服侍在朕身边这些年,也是时候出宫过日子了”,
夏菱仓皇跪倒在地,叩道,“奴婢不愿嫁人,只想一辈子服侍皇上”,“此话可是当真?夏菱已到出宫的年纪,你若愿意,朕便让你走”,周池羽笑道,眼眸低垂,望着手中酒盏,
“奴婢只想留在皇上身边伺候”,夏菱低头说道,“行了,起来罢,若你想留下,朕还能逼你走不可”,周池羽笑笑,放下空酒盏,夏菱起身替她斟酒,眼皮低垂,“朕身边能信得过的不多了”,周池羽轻扫了她一眼,夏菱微僵,点头应道,
“朕有些乏了,今夜你陪夏知叙叙,朕想一个人走走”,周池羽起身,负手往拱桥走去,夏菱放下酒壶,看向周池羽的背影,轻叹了声,眼眸黯然,此生,除非是死,她恐怕再难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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