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额头抬头,在下看到,在他之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伤心难过的泪水,“……作之助……”
越过此岸与彼岸的界限,在下半蹲下来,捏住他的肩膀,以防他再次被白色的带子携走,“幸介。”
幸介抽抽噎噎的,“在、在下君……”
那种白色的带子,像是他们五个孩子之间的独特联系,在下碰不到,“你可以把其他的孩子拉回来吗?”
他抓住腰间的白色带子,一边哭泣一边拼命拉扯,这应该是一段漫长艰难的过程,因为在下碰不到带子,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全凭他自己的决心和力量把孩子们从舞台的各种阴影处拉过来。
孩子们的样子都非常惨,身上有很多伤痕,衣服倒是完好无损,咲乐的头发凌乱、束发的带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在下伸手把之前和咲乐玩游戏时赢的粉色饰品拿出来,勉强重新帮把她凌乱的头发扎一下。
想了想,在下又把两边袖子里的定位器都拿出来,粘在粉色饰品上。
还好两个时间线的太宰先生都在在下身上放了定位器。
弄好这一切,在下帮孩子们把眼泪擦干,平静的问:“舞台的后方太乱,你们暂时不能下去。”
虽然活着很麻烦,但是还有羁绊的话,就尽力多活一会儿吧。
在舞台前方、传来的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而像是野兽嘶吼的哀鸣中,在下把咲乐抱起来。
“所以,可以尽量在舞台上多停留一会儿吗?”
第17章 在下羞愧迷惑
舞台前方的哀鸣持续了很久,远超出人类的身体极限,哀鸣直到沙哑无声,才消失。
在下侧首看向舞台方向,那边的灯光投入暗门,形成一小片的光亮。
孩子们都暂时整理好了心情,彼此紧紧牵着手,在下把因为哭泣而脸红通通的咲乐暂时放下,伸手抓住不远处的西餐店老板的衣物。
只单纯的把孩子们送回舞台上还不可以,他们不是生活在舞台剧里的,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必须需要藏身之处。
太宰先生之前给的那枚钥匙就派上了用场。
被非彼岸之人接触,西餐店老板从木然中回神,恍惚的看过来,“……在下君?”
在下点头,“老板。”
然后及时伸手制止住他身体继续的那种生前反应——比如下意识想转身摸锅——“十分抱歉,不过生死战斗已经结束了,您可以再次上场吗?”
在下把那枚钥匙拿出来、给老板示意钥匙背后的白色纸条,“在下不太熟悉横滨,不能迅速找到地址,可以请您帮忙吗?还有照顾孩子之类的事宜……”
虽然拉着已死之人复活,去人世照顾孩子什么的听起来非常过分,但是……还是好过分。
孩子们还太小,没有形成完整的自主意识,在下平时把他们当意识完整的大人看、某些时候屏蔽自己的良知,也勉强可以过去。
但拉着有自主意识的西餐店老板复活这种事……
平心而论,如果是他死了,有人要拉他复活,他一定心平气和的三十六刀。
因为各种原因,在下很努力的活着,为了活着真的很努力,如果死了,也会很努力的死去。
西餐店老板看了看紧紧抓着彼此手的孩子们,又看了看在下,摸着胖乎乎的肚子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有些犹豫的道:“……还是算了吧。”
在下开始思考在这个舞台剧的世界里,如果因为强迫人复活、被关进警局,线人能不能帮到在下。
说完这句话后,西餐店老板又用坚定一点的语气重复道:“还是算了。”
他又摸了摸肚子,笑了起来,“我们都已经死了吧?在下君的异能很厉害,但是还是会有代价的吧?”
“让死人复活的代价……你还是先救孩子们吧,我已经经历了很多,上过战场,也经历过生活。”
然后他像是吓了一跳一样,顿了顿,“呃,在下君?”
在下信服的点了点头,“一点也不麻烦,没有任何代价……把一个人拉出彼岸和把六个人拉出彼岸差不多,只是界限追的快慢的程度而已。”
然后在下一手握住幸介的手,一手抓住西餐店老板的手,和大家一起连成人绳,“在下不确定在你们看来,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等下要闭上眼。”
他们闭上眼。
在下带着他们往前走,在暗门内向前行走时,没有任何阻力和意外,直到走到暗门和舞台的区分线处。
那里对在下发出了强烈的排斥。
不,应该是说,对在下牵着的人发出了强烈的排斥,不过还好主导的人是在下,既不是被排斥的主体,又对此岸和彼岸有一定的了解。
从暗门跨出、踏进舞台的那一瞬间,在下顿了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那道光与暗的分界线。
一种似乎非常熟悉的感觉从冥冥之中涌来,在下带着一些彼岸之人踏入此岸,彼岸之人回到此岸,此岸之人被彼岸吞噬。
离界限最近的背部出现刺痛感,像是恙。
舞台上空荡荡的,无论是织田作先生还是太宰先生,都不见了,一束灯光孤零零的撒了下来。
其他人应该也有跨越了界限的感觉,他们的表情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在下松开手,半蹲下,和幸介平等对视,“幸介,你是哥哥。”
幸介点点头,脸上的坚毅神情比伤痕更加显眼,他坚定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们!”
“不是,”在下摇了摇头,“作为最大的孩子,你必须要有灵敏的嗅觉和绝对不能失误的感觉。”
“从现在开始,你要像兽群的首领那样,进攻时要坚定进攻,击溃敌人从点开始,撤退时要迅速决定,绝不能因为面子或自以为是的情绪之类的影响大脑。”
“最重要的是,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
“……哎???”幸介发出惊愕的疑惑声。
“在面对可以应付的敌人时,当然要尽力去攻击,面对不可抵抗的敌人时,要保护属下,。”
“如果是像这次这样,无论怎样应对,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尽量做好一点,努力活着。”
“嗯……”幸介迟疑的应了一声。
看来是在下没有暗示明白。
在下有些苦恼,想了想夜斗君以前的做法,随便模仿了一下,张开手臂,深沉道:“所以,扑进大人的怀里痛快哭一场吧!”
“………”
幸介先是露出迷惘的表情,然后脸上逐渐空白。
“噗——”
???
西餐店老板摸着肚子笑道:“在下君,你的长辈一定非常不靠谱吧?不要轻易学习啊,哈哈哈。”
在下面无表情。
幸介忍不住笑着扑进在下怀里,过了一会儿,笑声变成哽咽的哭声。
在下恢复了平静和自信,把其他孩子也揽进怀里,看向西餐店老板。
在下很自信。
……你不要笑了好不好?
*
舞台四周的灯光骤然亮起,暗门齐声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在下抬头看去,看到织田作先生和一位银白色头发的先生——应该是纪德先生——分别走出来。
孩子们跟着西餐店老板下台。
唔,应该不是死亡了,因为界限那种压迫感还在盯着在下,恙不仅局限于背后,在下把衣袖往上拉了一下,看到本来白皙的手臂上出现紫色的污痕。
舞台四周的灯光逐渐黯淡下去,只留最中央那束光线撒下,照在有着圆形痕迹的那处地方。
织田作先生和纪德先生面色平静的对视,他们举起枪对准对方。
然后……嗯???
在下逐渐迷惑。
织田作先生和纪德先生不停的折腰、移动、震撼,每一次动作后,就恢复原本的动作。
总之,像是大型跳舞现场。
在下走过去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虽然但是,这个时候过去,在下说不定也会跳舞……想想太宰先生快乐跳舞的样子,在下就充满了拒绝。
真是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如此快乐失智的样子啊——
最终,他们都表情凝重的停下来。
纪德先生道:“我们是从战场逃亡的一缕孤魂,唯有死亡能让我们平静。”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战斗中死亡。”
“能够与你战斗而死,可能是我最好的归处吧,哪怕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我也在在所不惜。”
“你呢?你是因为什么而不再杀人?”
织田作先生还是那样的平静,但不是因为表情波动太小、看不出来的那种平静,而是面对死亡淡然的平静,他道:“我读过一本书,那本书非常好看,可是在结尾、关于讲述一个职业杀手再也杀人的原因那几页被人撕去。”
“为什么一个职业杀手不再杀人呢?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原因吧,可是那几页被撕去,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到了,也不能理解那名杀手为什么会有这样转变。”
“给我书的那位先生说,不如你写吧,写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让一名职业杀手去写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职业杀手不再杀人的原因,”叙述往事时,织田作先生还是平淡无波,“现在想来,恐怕那位先生早就看出我是一名职业杀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