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漪岚微微一怔,随即哂笑道:“看来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过宽容,所以才把你的胆子养的这么大。”
“凝醉不敢。”
深冬的寒风吹过两人之间,卷起更加冷冽的风,姜凝醉清丽难言的脸在皑皑白雪里越发的冷淡。想来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姜凝醉就一直是这样冰冷而疏离,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在意。
想着,颜漪岚笑得戏谑,“本宫真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姜凝醉不答,她只是深望了颜漪岚一眼,道:“母后该等急了,长公主还是快快进去吧。”‘母后’二字姜凝醉加重了些许咬字的音,其中的意欲便顿时变得不言而喻,随后,她朝着颜漪岚颔了颔首,“我就先回宫了。”说罢,坐上凤辇扬长而去。
载着姜凝醉的凤辇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茫茫的天地白雪间,颜漪岚这时才收回视线,眉眼的浮华散去,只留下一片寂淡,淡到深处竟连一丝表情也没有,整个人几乎都要融进这一片苍茫雪景里,再不分彼此。
香炉里烟雾缭绕,熏香的味道散在整座懿安宫内,颜漪岚边走进内殿,边伸手解着狐裘披肩递到一旁的碧鸢手里。
“母后这么急急忙忙地宣我过来,所为何事?”颜漪岚说着,也并不多讲什么礼数,而是直接坐到了宁皇后的身边,伸手就向着宁皇后的贴身宫女要了暖炉抱在手里,一副兴致恹恹地模样。“朝廷内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儿臣处理,若母后只是单纯想要叙旧的话,儿臣看还是改日吧。”
“死丫头,竟然跟哀家装糊涂。”宁皇后一直未曾言语,直到这一刻,她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露微愠道:“单纯叙叙旧,哀家需要五花大绑地请你来么?”
即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颜漪岚,在宁皇后面前也永远是她的女儿,所以听见宁皇后训话,颜漪岚也只能暗自翻了个白眼,面上赔着笑道:“我哪敢在母后面前装糊涂,况且,我这不是来了么?”
宁皇后再严词责备,毕竟也不过只是一个母亲,她偏头仔仔细细地将颜漪岚从头打量到脚,面露疼惜地轻声责怪道:“国事虽然重要,但是在母后眼里,你的身子更加重要。哀家听说,你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正常就寝歇息了,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切莫再折腾坏了。”
一旦宁皇后的唠叨开了头,那么一时半会便就不会有结束的可能。颜漪岚习以为常,所以只是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心不在焉地喝着,末了附带着连连敷衍地点头,应道:“知道了。”
宁皇后好一阵唠叨关心,却只换来颜漪岚心不在焉地点头敷衍,心知自己的劝阻她也未必听得上心,宁皇后只得无奈地摇头,随即对着她身边站着的碧鸢吩咐道:“日后你们主子的饮食你要多留点心,一日三餐要亲自监督把关,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滋补的膳食,每日的滋补品万万不能落下。你们主子的身子这几年熬坏了,她忙着国事没空打理这些,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该学着为她分担。”
碧鸢面色一慌,忙不迭地点头:“是,奴婢记着了。”
闻言,宁皇后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
宫女们纷纷退下,偌大的懿安宫突然迎来一片宁静,只余下颜漪岚和宁皇后二人独坐榻上。
宁皇后的目光一直清幽地落在颜漪岚的身上,颜漪岚佯作不察,只是缓缓放了手里的杯盏,漫不经心地笑道:“母后想说什么就说吧,儿臣听着呢。”
“凝醉刚刚来给哀家请安,哀家瞧她的样子,大概是好得差不多了。”宁皇后开了话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默默扫过颜漪岚,见她依旧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继续道:“哀家听说君尧得知凝醉转醒,打算亲自回宫探望,你却下令将他阻在了城外?”
之前听说宁皇后要绑她过来的时候,颜漪岚便大致猜到宁皇后这次宣她来的目的,所以如今听到这些,她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垂眼望着手里怀抱的金凤翔云暖炉,淡淡应道:“是我的主意。”
听到颜漪岚毫不掩饰的承认,宁皇后也不急着生气,问:“理由呢?”
颜漪岚眉眼里的几分慵懒散去,狭长的凤眸微微眯出一道冷冽的光芒:“父皇当年驾崩时既然特命我摄政,那么,我应该有权利全权做主这件事吧。”
“朝廷的事情,哀家不想管,可是如果这件事关系到哀家的两个孩子,那么哀家就必须要插手。”宁皇后说着,目光沉沉地落在颜漪岚的身上,道:“你和君尧都是哀家的孩子,哀家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着你们和睦相处,共同治理好颜国,而不愿再看到你们继续反目成仇,越闹越僵。漪岚,你是哀家的女儿,也是君尧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哀家的苦心,你能够体谅么?”
颜漪岚不语,她有些迷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紫檀屏风上,如墨似染的眸子里干净到没有半点表情遗落,妖冶的容颜足以掩藏住她所有不愿表露的情绪,却掩不住她片刻的失神。
宁皇后浅探了颜漪岚一眼,不确定自己的一番话究竟有没有让她听进去,无奈地摇头,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道:“倘若手足之情你都能不顾念,那么凝醉呢?她已经因为你和君尧死过一回,难道你还想着让她夹在你们之间左右为难,为了你们死上第二回么?”
宁皇后的这一番话犹如窗外突然刮来的一阵寒风,瞬间让屋子内的气氛冰凉下来,颜漪岚落在远处的目光微微一怔,一张脸顿时寂淡到了极点。随后,凝着沉默她重又笑起来,仿若只当刚刚宁皇后的一番苦口婆心是在话家常,随口应道:“我明白该怎么做,定不会让母后伤心。”
听着颜漪岚满口答应,宁皇后暗自伤神道:“哀家伤心倒是不打紧,哀家怕的是你…”之后的话,似是明白说了也无益,宁皇后全全咽进了肚子里,叹息道:“这件事就依哀家的意思去办,三日之内,哀家必须要在宫里见到君尧,还有,以后若无要事,你就不要再去昭翎殿了。”
“母后既然搬出一国之母的身份来命令我,那么势必是不允许我再有推托?”说着,颜漪岚自行站起身,朝着宁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难得规矩地道“母后的话儿臣记住了,今日政务繁多,儿臣还得赶回栖鸾殿处理政事,就不陪母后久坐了。”
颜漪岚说罢,转身离开了懿安宫,单单留下宁皇后一人,因她这般没大没小惯了的行为而噎住,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好笑又无奈地摇头。
昭翎殿内,姜凝醉刚刚用过午膳,接过青芙递来的干净丝帕擦拭着手。
“娘娘。”人还未到,绿荷欢天喜地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姜凝醉抬头,看见绿荷快步行到她的眼前,马虎地行了个礼,笑道:“奴婢有件高兴事要告诉娘娘听。”
姜凝醉贴身的三个侍婢里,绿荷的性子最毛躁率直,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姜凝醉也不由地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事?”
“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太子明日一早动身回宫,估摸着傍晚就回来了。”
第八章
绿荷本以为,姜凝醉得知了太子回宫的消息,一定是会面露喜悦,感到高兴的。
可惜她这一次料错了。
姜凝醉拿着丝帕拭手的动作顿了顿,眉眼依旧淡然,声音平平道:“嗯,我知道了。”
就这样?
绿荷傻了眼,她干眨巴了几下眼睛,才继续问道:“娘娘,太子既然要回来了,那咱们是否该准备一下?”
姜凝醉从容道:“该准备什么,你和青芙帮我打点就行。”
“娘娘……”绿荷性子向来藏不住话,所以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难道不高兴么?”
默默地将手里擦拭过的丝帕递给身后的青芙,姜凝醉这才站起身望着绿荷,回以淡淡一笑:“我当然高兴。”
绿荷跟在太子妃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心眼实,对她也是忠心耿耿,所以自然看得出如今姜凝醉的这抹笑有多敷衍。她在原地跺了跺脚,还想再追上去说些什么,青芙先一步拉住了她,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叫下人进来把晚膳收拾了。”
听了青芙的话,绿荷又不死心地看了眼已经走到屏风后的姜凝醉,只得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全亮,姜凝醉就被殿外一阵热闹的声响惊醒了。
殿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让姜凝醉睡意全无,她起了身,走到窗棂边上坐下。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的大了,姜凝醉怀里抱着紫金暖炉,肩上披着狐裘大衣,即使如此,她仍旧觉得颜国的寒冬冷的叫她无法适应。
顺着窗棂的方向望过去,姜凝醉只看见太监宫女们三三两两地来回奔忙着,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不理外面的喧闹,姜凝醉随意挑了一本书柜上陈列的书,垂头翻看起来。
“娘娘。”姜凝醉闻声抬头,看见青芙走到她的眼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侧妃娘娘来了,正在殿外候着,说是有事求见。”
昭翎殿向来冷清,平日里除了经常走动的宫女太监,也鲜少有人过来。而在这少的可怜的几个人里,这侧妃便是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