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央玄凛深吸了一口气,本想责备她利用祁月做出这样欺上瞒下的事,转瞬的念头,却发现如今的自己,想来又何尝不是一个帮凶,在默默纵容她的胡作非为。“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太子的女人,当初你一手扶她坐上太子妃之位,如今你这样做,是会被天下之人耻笑的。”
身子完完全全倚靠进身后的软榻之中,颜漪岚卸了浑身的力气,语气似笑似嘲,眉眼里的媚揉在明黄的灯光里,晕染成一片模糊。她笑了笑,承认的模样没有一点矫情和隐瞒。“你说得对,我是疯了。”
一开始的相处本来只是一个局,颜漪岚步步攻心,即使看着姜凝醉陷入不自知的矛盾纠结里,看着她一点一点沦陷在自己精心伪装的温柔里,她也未曾动过丝毫的恻隐之心,甚至没有想过要伸出援手。
这盘棋理应是该如此一颗一颗尘埃落定的,可惜她偏偏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自己。也不知是该怪她小瞧了姜凝醉,还是该怪她高看了自己,这样一步步走来,入戏太深的,除了姜凝醉,竟然还有她自己。
这样的自己,不是疯了,又还能是什么?
“看来这酒,我不能陪你喝了。”
脑海里关于姜凝醉的画面犹如一幅幅画卷,纷纷倒映在颜漪岚的眼前,冷漠的她,嘴硬的她,倔强的她,温柔的她,无数的影像最后都似乎是一双双的手,不断推拒着颜漪岚,直到让她坐立难安,仿佛只有见到姜凝醉,她的心里才能得到安定。
颜漪岚起身,她掀开了大帐的一角,回头看着依旧饮着酒的央玄凛,看着他自始至终沉默的背影,道:“祁月一事,回宫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从帐外灌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颜漪岚已经离开了大帐,而央玄凛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坐姿,听到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央玄凛缓缓晃了晃白瓷酒杯里的酒,并不去理会身后的动静。
“王。”
听到自己贴身侍卫的呼唤,央玄凛从冗长的沉默里回过神来,似乎读出了属下的心思,他丢了手里的酒杯,道:“让她去吧。”
“可是……”
“孤王一直以为……”央玄凛狠狠灌了一口酒,他温润如玉的侧脸隐在沉默的阴影里,声音醇厚,带着若有似无的痛。
后面的话,央玄凛久久都未曾能够说出来,他抿着酒,发现有些话,若要说出来,竟像是要花尽这一生的力气。而他并不愿意说出来,或许这样,他才不至于失去这最后的一点执着。
“姜凝醉…好一个姜凝醉。”缓缓站起了身,央玄凛负手走出大帐,他的眼睑微微眯起,光是念着这么一个名字,便有无尽的杀机满泄。“孤王倒要亲眼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告别过了婧王妃,姜凝醉一路往回走,明明半山腰上的夜风吹得营帐里的帐篷呼呼作响,可惜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千思万绪,她仍旧觉得滞闷不堪。
眼见自己的营帐已经近在眼前,姜凝醉微微顿住了脚步,转身往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围猎看台上空无一人,加上如今家眷们纷纷下了山,原本就安静的巍迆山上,到了夜里,就更加悄然无声了。
围猎场的开台外有士兵严加把守,人数比平日里多出了好几倍,若不是猜出了颜漪岚的诡计,否则姜凝醉看着严密部署的巍迆山,当真要以为是出了大事。
姜凝醉独自一人站在看台上,看台两旁的木兰树随风飘摇,花香四溢,洁白的花蕊落在她的衣襟之上,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神色一片朦胧,竟然忘了拂。
“我看得出,皇姐很在意你。”
“这些年我虽嫁给大王,但是我知道,玄虚的后宫之位,一直是为了一个人。”
“你要明白,凝儿,唯有嫁与大王,才是皇姐最好的归宿。”
“我希望你能够劝劝皇姐,这对颜国,对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颜灵戈方才的话,像是一双有力而野蛮的手,狠狠将姜凝醉拉回了现实,她敛眉,看着掉落在衣襟之上的木兰花,沉默地伸手拂开。
风乍起,姜凝醉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衣襟之内灌满了冰冷的风,她才双手抱住手臂,转身离开。
回过身,却看见颜漪岚一身白衣紫祍,驻足站在离她不过两米的地方,风吹起她的衣襟袖摆,恍然若仙。昏暗的看台外,姜凝醉看不清楚她的神情模样,唯有她明媚的双眸,像是浩瀚无际的璀璨星河,即使站在暗处,也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姜凝醉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她沉默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在她凝望颜漪岚的时候,颜漪岚也在望着她。那双向来妖冶带笑的凤眸微微弯起,似有无数星光闪烁的天空,姜凝醉无处藏身。
默默垂下了眼睛,姜凝醉并不说话,也不再看颜漪岚,转身往营帐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握住,姜凝醉刚想要甩开,已经有一股力量顺着手腕强制逼来,她的身子一个趔趄,回神之时,她已经跌入了颜漪岚的怀里。
本能的挣脱一如姜凝醉所预想的那般,在颜漪岚的怀里没有半点作用,她微微蹙了蹙眉,正想要勒令颜漪岚放开她,不想却感觉到颜漪岚早她一步俯身而来,声音如同世上最醇最烈的酒,烫得她心头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
“凝醉。”
第九十四章
凝醉。
颜漪岚叫她凝醉。可是明明她们彼此心知肚明,她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姜凝醉。
这样的明了让姜凝醉不自知地伸手推了推颜漪岚,紧贴的身体热得如同要热烙在一起,颜漪岚不但没有松开她,拥住她的手反而随之紧了几分。
“放开我。”徒劳的挣扎毫无意义,姜凝醉不再妄图逃脱,她的视线越过颜漪岚,远远搁置在她们都触之不及的地方。“姜凝醉早就死了。”
将姜凝醉更紧地拥进怀里,颜漪岚的呼吸游走在她的耳畔,虽不参杂*,却满是煽情的温柔。“不要动。”低沉的嗓音带着颜漪岚所独有的沙哑,烫进姜凝醉的耳里,理智都要融化在这如水的柔情里。“你放心,把话说完我就放开你。”
颜漪岚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在指责姜凝醉从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明明不该这样轻易地相信颜漪岚,但是要想推开这时候用上蛮力的她却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姜凝醉缓缓呼出胸口的滞闷,没有再说话,也不再挣扎。
“我本来想着,我应该有足够的耐性,等你想明白,等你原谅我,等到你愿意面对我。可是我发现,我显然是高估了我自己。”颜漪岚的一只手掌在姜凝醉的脑后,指尖细细摩挲着她细软的发丝,笑得无奈。“我的所有冷静克制,在你这里,竟然一点用也没有。”
颜漪岚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一把火,要将姜凝醉心里的所有理智烧成灰烬,她凝着一张脸,始终抗拒着颜漪岚的手缓缓松了松,在这一刻居然不知晓应该放在何处。
说来也是可笑,面对最初强势的颜漪岚她都能漠然以对,可是独独颜漪岚的这点温柔,姜凝醉却是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
“感情这东西,对我而言,并非良事。”颜漪岚道:“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久了,便也不会觉得难捱。可是自你出现以后,我才发现,那些我习以为常的寂寞,突然让我无所适从起来。”
甜言蜜语的确是醉人,可惜姜凝醉只是淡了淡眉眼的神色,想要冷声打断她,却不想颜漪岚的声音再次先她一步响起:“就像感情一样,虽非我所愿,但谁叫那个人是你,让我半点办法也没有。”
“第一次察觉你竟然对我用了情,是在那日你与池蔚醉酒而归时,你拉着我的衣袖低声求我,你说颜漪岚,别走。”也是直到很久之后,颜漪岚才明白,那一日她没有走,那么之后的无数次,她便再也走不掉了。“说来也是笑话,我明明不过把你当做一颗棋子,但是那一刻我竟然会觉得内疚,觉得自己这样的卑劣。所以在花灯节上,我自以为我说得足够明白,也足够无情,可是凝醉,你比我所预想的要勇敢,也更执着,面对这样的你,我无从招架。”
这并不是姜凝醉所熟悉认识的颜漪岚,她所认识的那个长公主,向来城府极深,喜怒从不表露于行,她何曾能听见颜漪岚说出这么多的真心话?
颜漪岚的呼吸就停留在姜凝醉的耳畔发梢,惹得她一阵的不自在,可偏偏禁锢住她的双手犹如热铁,让她挣脱不开,仿佛烫得要将她们化在一起。
“你问我,看着那样一个毫不知情的你,为了所谓的真相而痛苦纠结的时候,我是不是会觉得很可笑。”颜漪岚说着,微微松开拥住姜凝醉的手臂,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落在了一起。“怎么会呢?凝醉,在你为了这些而痛苦煎熬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呢?”
颜漪岚的眼神璀璨夺目,似是将整个浩瀚星空盛进了眼底,明明不曾醉在这样的甜言蜜语里,但是这一刻,姜凝醉的心却没来由的砰砰乱跳,脸上一阵微热,她蓦地别开了脸,生生隔开了颜漪岚深重的目光注视。
“你说你想要出宫,我虽答应你,但是这却并不代表我会就此放手。等到日后太子登基,我便会去寻你,你藏也没有用,天涯海角,我必定会找到你。”颜漪岚慢慢靠近,嘴角渐渐扬起的笑意明媚动人。“到了那时,我再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