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做这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贾敬早就知道了,听说贾赦来访,屏退几个小道童,贾敬道:“今日什么风将善勇伯吹来了?”
事关重大,贾赦自然单刀直入,道:“敬大哥,当年我父亲平乱,平的是内忧是外患?内忧是谁?”
贾敬定定的瞧着贾赦好一阵子,道:“赦兄弟,你是个有本事的,你能隐忍这许久,又办了这样几桩震惊朝野的大事,难道本朝旧事还没打听清楚?怎么还来寻我做消遣。”
贾赦听了这话,当真哭笑不得,就原身那个脑子,哪里知道这些。但是贾敬不知道自己是换了芯的贾赦,他有这样的疑惑自然也对。贾赦急着打听旧事,也来不及解释,道:“父亲平乱那年我刚出生,能知道什么?还请敬大哥教我一教。”
就凭贾赦愿意帮衬一把贾珍,贾敬自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贾敬道:“那年我也不过十来岁,所知也是有限。我当年听父亲说了一些,后来从二叔口中得知一些,但到底年岁不大,没有亲历,你且听听,不可尽信。”
贾赦应是,贾敬缓缓道:“当年太|祖皇帝得国,除了四王八公功高,各得爵位外,还有一位端亲王骁勇善战,也为本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端亲王和太|祖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打江山时候不分彼此,有一段时间,甚至端亲王的话就是太|祖的话。
后来太|祖称帝时,有朝臣提出,端亲王功劳不下太|祖,这龙椅,端亲王坐更能服众。倒是端亲王自己站出来,自愿尊太|祖为君,自称臣弟,拥护太|祖登基。此事一时间,成为佳话。
太|祖在位时,一直厚待端亲王,也算是兄友弟恭的表率。直到太|祖去世,皇上登基,端亲王却突然反了。不但如此,端亲王还得到鞑靼和西海国等蛮夷的拥护,当年鞑靼军攻入平安州,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
贾赦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三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前因后果。以端亲王后来谋反的作为看来,当初太|祖称帝时,端亲王谦让,也不过是审时度势,暂且潜伏罢了,未必出自真心。景怀帝刚登基,朝堂未稳的时候,端亲王谋反,迅速便有敌国应援,可见端亲王勾结外敌已久。
“那,端亲王可有后人?”贾赦问。
贾敬听到这里,突然警惕的盯着贾赦,半晌才道:“你可是疯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出了这样的事,换谁是皇上也必是赶尽杀绝的,端亲王一支,自然是绝了。”
贾赦听了,沉默会子,对贾敬道:“如今我卷入一桩大案,我没来见过你也就罢了,我今日既来了,敬大哥也见我了,这玄真观,倒未必是清净地了。敬大哥不若回宁国府住几晚,或是到我新得的善勇伯府住几日也使得。”
贾敬是聪明人,况且他之所以出家便是想活着,便点头道:“你是皇上新封的忠勇伯,我去见识见识你的新府邸倒也无妨。”
于是,贾敬同贾赦一道回了善勇伯府,贾赦还特地向左良交代了一回,巡夜的时候将宁国府也照看一二。
就寝之后,贾赦想到贾敬说的那些话,心道:难道是我想岔了?白日里,欧阳化对田祺那语言神态,怎么瞧都像君对臣的倨傲。但是贾敬又说端亲王没有后人了。
次日升堂,连两日前气得呕血的景怀帝都来了。
太医自然是说景怀帝怒急攻心,该当静养。但是一国之君,哪里静得下来,何况这次的案子,牵扯出先太子谋反之事,景怀帝吃了几剂药,略好一些,便来了大理寺。
田祺先将昨日审案整理好的卷宗交给戴权,戴权捧给景怀帝,才接着昨日的案子继续问审。一升堂,田祺依旧是问欧阳化利用职权之便,究竟掌控了多少案底不清白的官员。
自然,欧阳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案子依旧没什么进展。
大理寺卿自非泛泛之辈,明知欧阳化不肯招,依旧极富技巧的将这些时日得到的口供、证据翻来覆去、掰开揉碎的问了好几遍。不独问欧阳化,也问司马川、李卓青等人。
倒真的叫田祺抓住个破绽,又从司马川口中得知山海关不但卖过兵刃给倭寇,还卖过粮食。
得到这个消息,田祺岂肯放过,又是一番逼问,司马川连勾结倭寇的事都招了,也不在多这一桩,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便招了。
据司马川说,这几年,不但经山海关卖给倭寇过粮食,卖的数量还不少。贾赦顿时就想到这些粮食总不可能是凭空生出来的,只怕失火的德州仓,早就被这些硕鼠搬空了。
听到这里,景怀帝又气得咳嗽了两声,吓得戴权忙上前替其顺气。
问出了粮食的事,田祺喝了一口茶润喉,才道:“善勇伯,许大人,二位还有什么想问的。”
贾赦早就准备了连珠儿的问题只问欧阳化一个,欧阳化刚开始拒不回答,贾赦也不管那许多,欧阳化不说话,他便正好将一些有的没的罪名罗列出来往欧阳化头上安,末了道:“看来,我推论的桩桩属实,才让你无话可说。”
欧阳化终于忍不住,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
贾赦等的就是这句话,盯着欧阳化的眼睛道:“你父亲是我父亲的手败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来问你,是抬举了你!”果然欧阳化神色大变。
当年端亲王谋反的事,没有人比景怀帝更清楚,贾赦说出这话,景怀帝自然一听就明白贾赦的用意,在屏风后头道:“不可能!涂端没有后人活在世上!”
端亲王原本名曰司徒端,后来贾代善领兵平定叛乱,端亲王自刎,景怀帝将其逐出宗室,司徒端便变成了涂端。
欧阳化大笑起来,道:“司徒碧,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这窃国贼子,这江山,本就是我父皇的!”
第41章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满口胡言!”听见欧阳化这什么父皇窃国的话,吓得田祺连忙喝止。
“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被贾赦诈出了真相,欧阳化知道事情无可挽回,跟疯了似的吵嚷。
“来人,捂住他的嘴!”田祺冷汗都下来了,景怀帝坐在一旁呢,欧阳化这些话可是大大的僭越了。
“让他说!朕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景怀帝冷笑两声,接着道:“涂端?后人?欧阳化,你入北斗多年,总该知道北斗是如何选人用人的,若是来历不明之人,如何入北斗?涂端死的时候,你已多大了,难不成不知自己来历?可笑,可笑……”
贾赦听到这话,心中暗叹了一句,这话自己若是以前听见,或许还信;但欧阳化既然执掌贪狼部多年,至少北斗贪狼部众的来历,未必那么清白。
欧阳化瞧着屏风的方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若非有一帮乱臣贼子扶持,你什么都不是!若非司徒竣比我父皇早出生几年,这龙椅轮不到你司徒碧来坐!”
欧阳化越骂越不堪入耳,景怀帝冷笑两声。
戴权在景怀帝身边多年,深知景怀帝脾性,哪里容欧阳化这样骂下去,戴权道:“大胆贼子,你当先帝对当年的端王府一无所知么,先端亲王有无子嗣流落在外,断瞒不过人。你与其在这里以先端亲王血脉自居,不如好生想一想,这些年,你是替谁做了嫁衣裳,自毁大好前程被人利用,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戴权自小入宫,因为净身得早,声线又尖又细,这话针一般的扎入欧阳化的耳膜,欧阳化只觉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欧阳化原本保持着几分凤子龙孙的倨傲,听了这话,脸上神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怒道:“你胡说!”
戴权并不理会欧阳化,转身劝景怀帝道:“皇上,太医说您需要静养,这里的事有几位大人办理,很是妥当,皇上不如先回寝宫歇息。”
景怀帝前儿才呕血,为君者,到底是惜命的,点头道:“众爱卿,定要将此贼子来历审清楚,他绝不是涂端后人。”众人躬身应是,戴权扶着景怀帝出了公堂。
见景怀帝起身,欧阳化又欲大骂,这一回却立刻有侍卫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欧阳化瞪着景怀帝的背影,只觉那身龙袍无比刺眼,恨得睚眦欲裂。
欧阳化又恍然间觉得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的该当是自己,挣扎着要起来杀了这满公堂的乱臣贼子。但他被许岩灌了散攻散,无论怎么挣扎,依旧无用。
公堂之外,早有候着的御医、侍卫等,簇拥着景怀帝回了寝宫。
田祺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道:“善勇伯,许大人,本官想从昨日的投毒案查起,二位可有意见?”昨日欧阳化的饭菜被人投毒,虽然被太医查出来了,但是一时也没审出下毒之人是谁。如今,那些经手过昨日饭菜的,从厨师到狱卒,全都被关押着,还没来得及一一细审。
许岩点了一下头,显然也认为查投毒人是个突破口。
贾赦眼带轻蔑的瞧了一眼欧阳化,缓缓的道:“欧阳化,你昨日的饭菜被人投毒,可见有人想灭你的口。什么身份来历,不过是让你替人卖命的谎言罢了,你不是擅长利用人么,你不是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得么?可曾想过,你这几十年来,也是被人利用,也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个中滋味,好受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