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们听了,大部分都是恨不得捏死贾赦的;景怀帝听了,却抚须而笑,自然是对贾赦的行为表示了肯定和嘉奖。
景怀帝心情不错,从贾代善说到了贾赦,又说恩侯这个字还是朕亲自赐的,还将贾赦极尽夸奖一番。至于欠着朝廷钱的各位,景怀帝虽然没提一个字,但那意思明摆着:欠钱的各位看着办呗。
祖上欠了银子的文武百官、或者自家虽然没欠,但是有亲朋戚友欠了官员,那脸上神色真是各有各的精彩。
但是最精彩不过的还是史晖和王子腾。这两人和贾赦不同,因为任着实缺,是有资格上朝的。二人站在班列之中,听说贾赦还了欠银,还得了景怀帝夸奖,恨不得将贾赦摁死。
贾恩侯还欠银?他拉到户部的银子还有自家的十万两!
史晖和王子腾都觉得,自己旧伤还没平复的心口再次被撕裂,更痛了。
第18章
贾赦还完银子,回府就见到了鸳鸯。虽然赖家被送到了官府,下狱了,周瑞一家也被发卖,但是贾家还有上千口的下人,贾赦还没腾出手来全部料理。所以即使两房分府过了,府上还有不少下人觉得老太太怎么说都是老封君,二太太跟不得了,老太太是跟得的。
因此,荣国府内,贾母的眼线还是很多的。
很快,贾母就知道了贾赦去户部还银的事。在贾母看来,这些钱可是贾赦用珠儿、元儿、史鼎和王仁的命为威胁,敲诈来的。结果贾赦倒好,还没捂热乎呢,就又送出去了。
贾母得知此事之后那叫一个气啊,还好这老太太身子好,没有高血压什么的,不然估计得中风。
但是不管多气,贾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荣国府祖上欠着国库银子是实打实的,以前仗着多少勋贵人家都欠着,打法不责众的主意,贾母也算是欠着国库的银子享受得心安理得。
可是现在缺心眼儿的贾赦就这么大喇喇的把银子拉出去了,招呼都没打一声。贾母就是气得背气也不敢命人将贾赦追回来啊。还国库的银子都拉出门了,再追回来,是真的想将贾代善在景怀帝那儿仅剩的情分消磨光还是咋地?
所以贾赦前脚带着银子家私一出门,后脚贾母就知道了。直到贾赦回来前,贾母一直在家生闷气。
在贾赦看来,贾母那老太太就是作!原身和贾政哪个不是她儿子?非得偏心偏到胳肢窝,后来搞到兄弟不和,家破人亡。所以对于鸳鸯来请自己,贾赦是不在意的。
“老太太不是病着么?你回去跟老太太说,好生养病,我就不打扰她静养了。”贾赦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要走。这是看都懒得去看一眼了。
鸳鸯其实是很怕贾赦的,贾赦严肃的时候,就跟浑身是刀子似的,远远瞧着就吓人。可是鸳鸯也不敢忤逆贾母的意思的。
“老太太说,无论如何,请大老爷去老太太房里一趟,老太太有话要问大老爷。”鸳鸯小声说。
不用鸳鸯说,贾赦就知道贾母要问什么。贾赦又不是原身,如果贾母是一个讲道理又和蔼的老太太,贾赦愿意敬着、让着她;如果贾母仗着身份要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贾赦只当她是末世来临前,那种公交车上强迫让座不成就要打人家小姑娘的变老的了流氓。对付这种人,你只需要比她更流氓就行了,没见那些霸座老流氓就不敢欺负膘肥体壮光头纹身哥?
“不就是问为何还银么?你去跟老太太说,没得我背着债务,叫贾存周一家享受的道理。”说完,贾赦瞥了一眼鸳鸯。
鸳鸯又不是个傻的,知道现在的贾赦,老太太拿他都没办法,自己一个丫头能做什么?只得悻悻的回去,将贾赦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贾母。
至于贾母,除了生气也无可奈何,甚至连东西都不敢砸。现在府上的银子、好东西,都叫贾赦卷走了,贾母担心自己房里官窑的茶杯碗盏砸一件少一件;就算贾赦会给她补,定然也是补粗制滥造的民窑的。一想到这里,贾母心中就忍不住的憋屈。堂堂国公夫人啊,这过的什么日子?
荣国府的贾母憋屈,其实去上朝的史晖和王子腾更憋屈。
今日大朝会,最重要的事可能不是贾赦还银,但是在群臣中激起最大反应的绝对是还银这件事。
肉疼啊,凡是祖上欠了国库银子的文武百官全都肉疼。想想啊,欠银的事都过去几十年了,皇家都没追缴过,大家都默认这是太|祖皇帝给当时有功之家的福利了,你贾赦出什么风头?
更令人生气的就是史晖和王子腾,你俩都借银子给贾赦了,肯定是知道贾赦筹银子是还国库欠银的啊,但是你俩居然半点口风不漏,这得坑死多少人?
史晖和王子腾站在班列中,觉得周围空气中飕飕的,无数眼刀扎在自己身上。当然,史晖和王子腾想的是自己被贾赦敲竹杠了,在无数朝臣的注目中,两人羞愧难当。
可是在其他朝臣看来,史晖和王子腾和荣国府都是姻亲,是一条船上的人,此刻二人面上的羞愧之色,大约是愧对无数被他们坑了的人。
于是散朝后,凡是欠了国库银子的官员各怀心思,有的匆匆回府筹银,有的气得将贾赦和曾阔骂了八百遍。至于史晖和王子腾,恨不得马上回到府上躲起来称病不见人。
史晖和王子腾散朝之后就想开溜,却分别被交好的官员叫住了。
兵部侍郎卫麟就叫住了史晖。卫麟也是老狐狸了,知道有些话不宜叫人听见,先是和史晖闲聊些别的,略走到一僻静处,卫麟才问:“侯爷,还银的事,可是你们商量好了,叫贾恩侯投石问路?怎么一点儿音信都没听说,就闹到御前了?”
贾赦虽然是荣国府的袭爵人,但是名声向来不大好。在其卫麟眼里,这人除了出身好之外一无是处。贪花好色都是轻的,又蠢又败家。如果四王八公那些个人家想还了欠银,用贾赦投石问路倒极合适。
史晖听了这话,尴尬的笑了一声:“不瞒卫大人,我和王大人借银给恩侯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用来还欠银的。”心道:用贾赦投石问路?这怕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当然,即便那日在荣禧堂,史晖和王子腾都动过弄死贾赦的心思,外间是没人知道的。贾母要脸,史晖也王子腾也要脸;如果叫人知道贾母、史家和王家三方联手,还被贾赦拿捏得死死的,以后这三方哪里还有脸在京城混?所以,外间虽然知道史家和王家各给贾赦送了十万两银子,但史家和王家都对外宣称说是借的。这也难怪卫麟误会史家知道贾赦还银的事了。
卫麟刚开始是不信史晖的说辞的,毕竟史晖是贾赦的亲舅舅,做舅舅的能不知道外甥借银子做什么?不过看史晖那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又欲言又止的神情,卫麟又觉得史晖不像装的。试探了一回史晖,卫麟只觉得这事儿越发朴素迷离了,两人也就散了。
贾赦虽然大约猜到自己此举会闹出大动静,但是他到没太在意。明面儿上,他现在是个穷人了,穷到府上下人下个月的月银都发不出了。
于是贾赦回府之后,除了照常的养儿子、修炼之外,就是卖下人。在贾赦看来,荣国府加上二房统共才十几个正紧主子,并几房的姨娘,怎么也用不了上千的下人。但是贾母讲排场、体面,不但贾家的姑娘要一脚出八脚迈,就是府上的奴才好吃懒做、偷奸耍滑都得养着,荣国府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卖人丢脸。
古代婚育年龄就早,又没个计划生育,几十年下来,当年的二十几房下人就变成了如今上千人的局面。上千人,就算平均一个人一吊钱的银子,光下人的月钱就大几百两,这些人领了差事,还在府上吃喝拉撒,这得多大一笔钱啊,都够贾赦买多少大米了。
所以得将这些米虫发卖了,必须发卖。
贾母自然是不愿意的,堂堂荣国府卖下人,在贾母看来是丢祖宗脸面的事。但是一来,出了那十万两之后,贾母的娘家已经不愿意给她撑腰了;二来,就算史晖来了也不是贾赦的对手;至于贾母的话,贾赦自从醒来之后就不放在眼里。所以贾母无论如何反对,都挡不住贾赦卖下人换银子的步伐。
况且,贾母是知道荣国府失窃的事的,也知道荣国府最后的一百万家产的组成,还了欠银,除了田庄、当铺这些,荣国府真是没有余财养这些下人了。唉声叹气一回,贾母也只得默认了此事。
这日一早,就来了京城最大的好几家牙行的人,贾赦将要发卖的下人集中在临近后门的院子中,由得牙行的人挑选,一边让林之孝和对方商议价格。
正在这时,前院传话说宫里的戴公公来了。
戴权是来传圣旨的,圣旨骈四俪六,唱读下来抑扬顿挫,很是好听。至于内容,自然是对贾赦主动归还欠银的事表示了肯定和嘉许。然后又提到了贾家两代荣国公报效朝廷的事,又夸奖了贾赦心系朝廷的行为。总之,最后景怀帝准了贾赦用二十万的家具、摆件原价抵债;然后又格外开恩将那几大车的上等家具、金银铜锡大家伙全都赐还给贾赦了。至于荣国府欠国库的账,也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