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直到跟着巴卫翻越过一座小山、穿过大片的丛林,来到一处宽敞的林间空地, 看到那个如山岳般巍然耸立的身影,乔温才理解巴卫为什么说对方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
“哟, 三筱, 好久不见了。”
巴卫十分熟稔地与面前有着巨大身形、似马非马的妖怪打着招呼。
被称作三筱的妖怪笑着回应:“哦!这不是巴卫么?你怎么有空来八原这种小地方?不用陪在你家那位大人身边?”
巴卫脸色瞬间阴沉:“少提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三筱轻笑:“怎么了?你平时不是不许别人说那位大人一句坏话的么?现在竟然自己说起来了……他惹你生气了?”
巴卫冷笑:“他离家出走了。”
三筱:“…………”
巨大的妖怪愣了两秒,接着,发出一阵惊起林中飞鸟无数的震耳欲聋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不愧是能让巴卫你心甘情愿成为他神使的那位大人!”
巴卫没好气:“你这是在夸他?”
夸他离家出走得好、离家出走得对?
三筱轻咳一声,“当然不是。”
怕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不定巴卫就要翻脸放狐火出来烧山了,三筱机智地转移话题:
“那边那个小朋友是你带来的?”
他的目光转向站在巴卫身边的乔温。
“真少见。你竟然会带来一个人类。”
巴卫没多解释什么, 只简单介绍说, “这是御影的客人,最近借住在神社里。”
“哦?是那位大人的客人?”
三筱原本对乔温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妖怪嘛, 大多数对人类都是这个态度,更有甚者,还将人类当成食物或者玩具呢,像三筱这样强大的妖怪,只是对人类的态度轻慢一点,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在听说乔温竟然是御影的客人之后,他难得正眼看过来一眼,注意到乔温似乎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身上一点灵力或妖力的气息都不存在,也就收回了视线,态度重新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所以算是在你看护下的孩子?”
巴卫点头。
三筱就明白了。
“放心吧。”他说,“至少在我管辖的地盘,没有妖怪会再打他的主意。”
巴卫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原本他也不觉得一般的妖怪真的能对乔温怎么样,既然是三筱的好意,那接受就是,没必要特意强调乔温有多强、多不需要照料,那未免也太矫情。
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巴卫从怀中摸出一片叶子。
他将叶子随意向前一抛——
“砰”的一声巨响,无数烟雾飞散之后,原地多出了三口巨大的木箱。
“伴手礼。”
巴卫言简意赅。
三筱应该的确和他关系不错,也没推辞,直接就接过木箱,嗅了嗅,将其中一口木箱盖子掀开,从中拎出了一个硕大的酒坛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这个。”他大笑,“御影神社后山的冷泉酿!有三十年没喝到了……”
说着,就将酒坛启封,顿时一股清冽的酒香,就在这林间飘散开来……
“好酒!”
三筱还没说话,一个稚嫩中又带着稳重成熟,给人种十分奇妙感觉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起,几人下意识闻声望去,就见一只背上和头顶有着黄色和灰色花纹、肚子和侧背上的毛却雪白雪白,好像招财猫一样的胖猫咪从树丛之中飞窜出来,哒哒哒几步跑到三筱面前:
“喂!三筱!说好的一起喝酒,你怎么自己偷偷先喝上了?”
说着,猫咪扒拉着三筱的袖子,不依不饶:“快快快,我也要喝,快给我也倒一杯,别想着独吞啊你这家伙!”
正吵嚷间,树丛后又是哗啦啦一阵响动。
紧接着,从猫咪刚刚窜出的地方,又钻出一个有着一头茶色短发,身形纤细单薄的少年人来——
“老师!你干嘛突然自己跑了!”
少年一边拂开挡路的树枝,口中一边自然地抱怨。
“都说了让你等等我……”
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少年的话声戛然而止。
看着扯住三筱衣袖讨酒喝的老师、饶有兴味地站在一边观察着这一幕的银发兽耳青年,和从青年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向自己这边看来,看上去似乎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人类(?)的黑发青年,从没想过在只有妖怪的足迹能够深入到此的八原腹地,竟会有人类身影出现的少年,沉底沉默了。
他僵在原地,似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熟悉声音从树丛那边响起,带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轻松愉悦和亲近信赖:
“夏目?怎么不说话了?又被斑那家伙欺负了吗?”
随着话音渐近,名为丙的美丽女性妖怪的身影,从树丛之后转了出来……
乔温看着在发现自己和巴卫的存在后,也像夏目一样瞬间僵住的美丽女性,又看看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仍然在为一坛酒彼此争论(“给我喝一口!就喝一口!”“不行,这是我的老友特意带来给我的礼物,我已经三十年没喝过了!”)的胖猫咪和三筱,抬手戳了戳巴卫的肩膀: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太是时候啊?”
他小声问。
……
……
尽管最初气氛有些尴尬和僵硬,不过当三筱为双方做过相互介绍,说了巴卫是他的朋友以后,两边彼此之间的空气,就没有刚开始相见时那么紧绷了。
甚至因为三筱的自说自话,两伙人干脆聚在一起,和后面陆陆续续到来的一群妖怪一起,莫名其妙开起了宴会。
巴卫端着盛满冷泉酿的酒杯,察觉到丙不知第多少次的打量,虽然没觉得特别被冒犯,但还是有点不耐烦了。
于是干脆放下酒杯。
“我们没打算打破昨天的承诺。”他说,“不过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今天还不能离开而已。”
丙点起烟斗,掩饰般吸了一口,似乎是在借此平静心绪。
“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她说,“只是……”
她的目光落向坐在离妖怪们稍远一点的地方,因为都没有喝酒,又同为人类,所以不知不觉就凑到了一起的两个年轻人——
“只是没想到,您会将您的同伴也带来这里。”
她,或者说他们这些八原的妖怪与夏目之间,因为有玲子和友人帐的前缘作为牵绊,有相遇后共同经历的种种作为新的缘分,所以他们才能接纳夏目,接纳一个人类的孩子成为自己的“朋友”,甚至愿意让他来参加只在妖怪们之间举行的酒宴。
那位黑发的人类青年和这位神使大人之间,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呢?
是会让两人之间的羁绊足够深刻到,让神使竟愿意带他结识自己的朋友、允许他深入本不该被人类涉足、只属于妖怪们、只属于神使的,另一个世界的程度吗?
丙并不是个会对他人之事感到过分好奇的妖怪。
只是,想到八原之外,想到除了夏目和他们以外,还有人类和妖怪之间,能够结下如此深刻的缘分……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点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要了解。
或许,是从中看见了某种希望?
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不……就当我喝醉了吧。抱歉。”
她收回了探出的触角。
巴卫闻言深深看她一眼。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第四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直播?
就在巴卫和丙各怀心事, 闷闷结束交谈的同时。
乔温和夏目并排坐在远离妖怪们的角落。
他们两个一个是不爱喝酒,一个是未成年不能喝酒, 于是就一人捧了一杯果汁, 被妖怪们用“你们不都是人类嘛还都不喝酒,走走走一起去旁边玩去”的理由齐齐打发到了一边。
乔温能察觉夏目不时偷偷瞟来的目光。
想到故事里那个经历坎坷,却始终待人温柔的少年, 他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笑着主动开口:
“你好,我叫乔温,是巴卫的朋友——啊,巴卫就是那个银色头发的, 你知道的。”
夏目似乎被他的开朗吓了一跳,好像完全没想到乔温竟然是这种性格一样呆愣了两秒。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接着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小小笑容:
“你好, 我是夏目贵志,是和猫咪老师——就是那只胖猫一起来的。”
乔温笑眯眯:“你叫那只猫咪老师啊?”
老实孩子夏目:“嗯。他让我这么叫的……”
本来以为这么说会惹来对方的嘲笑,结果就听乔温说:“哎呀,那真巧, 巴卫也算是我半个老师。”
夏目闻言讶异抬眼,正迎上乔温微微含笑的目光。
那笑容里有着满满的温和友善, 和一点小小的狡黠调侃, 见他看来,还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夏目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这个人……哪怕不是他的同类,也一定会是个能理解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