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这么好，她要是不在他身边，那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别的女孩子来了呀？
胡思乱想的琨珊，很显然已经忘记了她最开始只是想让云霁正眼看她而已。
“怎么了？”
好一会儿不见身边的姑娘出声，云霁有些奇怪。
“我、大长老要我回族地了。”
琨珊低下头，讷讷地说道。
云霁手下动作一顿，随即接着整理，没有回头看明显情绪低落的姑娘。
“回去也好，安全些。”
“臭道士！你什么意思？嫌我烦吗？”
想起先前看到他和他小师妹走在一起的场景，加上现下，琨珊一下子炸了。
云霁呆在原地，微微张口，看着琨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一个人对着这堆破书去吧！”
琨珊看着云霁八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模样，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云霁黑白相间的道袍扬起，他袖子下滑落一个小盒子，被他下意识抓紧了。
道长愣愣地看着琨珊气呼呼离开的背影，直到那影子消失在眼前，才低低出声。
“我没有嫌你烦。”
琨珊一气之下冲了出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太华门太大了，就算她跟在云霁身边许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里走完，便只能顺着直觉乱跑。
当然，她还记得避开一路上的太华弟子。云霁跟她说过，他不在就少出现在太华门弟子面前，毕竟，她终究是妖。
什么人妖殊途，还不是嫌弃我是妖怪嘛。
琨珊眼睛发酸，就算是妖怪，她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呀，为什么云霁总是冷脸对她，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
人类真的很奇怪，哪里像她们精怪，简单多了。
琨珊抹着眼泪，忽然瞥见了几个太华门的女修结伴走来，有说有笑着什么。
琨珊闪开身子，化作了路边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小师妹，大师兄是不是来找过你呀？”
年长些的女修捂着口笑，语气里满是兴味。
“师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小师妹无奈的笑了笑，这两天老是有人问这个问题，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让大家惊讶么？
不过，想想大师兄平日的作风，也怨不得师兄师姐们好奇了。
女修噙着温柔的笑道:“大师兄确实是找过我，不过却是向我请教一些问题。”
女修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琨珊幻化的小草摇曳着身子，而后化为人形。
小花妖跺了跺脚，带着哭腔道:“就知道那个臭道士嫌弃我，这么喜欢他小师妹，干嘛不直接娶她啊。”而后转身跑远了。
由此，自然也没有听到女修们后面的话。
“……大师兄问我，我们这样的女儿家，平素里会喜欢些什么。”女修看了眼周围兴奋的师姐妹，笑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大师兄，好像有心上人了！”
“真的吗真的吗？”先前说话的女修再度问道:“我以为大师兄这辈子都不会开窍了。”
“真的，你们可没看见，大师兄问这话时还脸红了呢！”
“哇，简直是太华奇景啊，可惜我们没能看见。”一位女修叹道。
“总算不用担心大师兄大半辈子就抱着他的剑过日子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石头开窍咯。”
小师妹想了想，笑道:“约莫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不然师兄就不会特地去问我了。”
“看来，雪清小师妹很快就会有师嫂啦。”
“那我们是不是该备礼了？等到大师兄合籍大典就来不及啦。”
“那也要等到战争结束呀，现在大师兄都比掌门还要忙啦。”
女修嬉笑间，被簇拥着的雪清却悄悄低下了头。
相比起其他同门，她和云霁关系近些，是因为他们都是太华门掌门的亲传弟子，对于掌门和长老们在谋划着什么，多多少少清楚一些。
恐怕，我们都等不到那时候了。
雪清安静的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到时候，掌门师尊，长老，师兄师姐们，还有太华门的一草一木，乃至整个玄门正道，都该不复存在了。
师兄，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云霁整理好了宗门典籍后，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藏书阁的中枢位置。
面若霜雪的青年抬手，将一根雕琢灵秀的玉簪放在了中枢之上，而后念起了宗门秘传的法诀。
灵光闪耀间，碧色的繁琐文字如百川灌海般涌入玉簪，将白玉簪子染成一样的颜色。
等到最后一个字注入玉簪内，云霁取出玉簪，垂眸注视着它，神色变幻不定。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云霁生在太华门，长在太华门，日后……也该葬身于太华门。
而琨珊，她可以回去她的故乡，不用牵扯进来。
封印了妖魔后，世间便不会有什么能伤到她，就算没有他，琨珊也能好好的吧。
下定了某种决心的云霁，完全没有想到，他再一次看见琨珊，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那个原本鲜活灵动的漂亮姑娘，满身都是可怖的煞气，一头撞进了太华门。
太华门弟子见那姑娘满身妖气，还带着域外妖魔才会有的煞气，便把她当成了来犯的妖魔，纷纷拔出了剑。
琨珊努力睁着眼，试图在一片白色的人影间，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太华门弟子的攻击最终没有落到琨珊身上，雪清认出了这个姑娘。
分明就是她大师兄，曾经珍之重之收好的那副画卷上的女子。
师兄尤擅丹青，却不曾画过任何人像。
哪怕是她也没有。
雪清震惊于琨珊满身煞气的同时，也明白了这姑娘，约莫就是让师兄来问她那些问题的原因。
眼见这姑娘已经撑不下去，雪清只能以这姑娘是他们的盟友，既凡间的精怪为由，让众弟子退下，而后将以灵力隔开琨珊身上的煞气，将她送到了师兄的洞府。
云霁匆忙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师妹以灵力替琨珊续命的场景。
那个平素最爱美的姑娘，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连头上的珠花都粘上了血。
云霁沉默地上前，接手了雪清的行为。
“大师兄……”
“师兄。”
云霁低声道:“不过是几天而已。”
琨珊法术不精，却有着极为清透的灵力，是妖魔捕猎的最佳目标。他一直把她拘在身边，也是怕哪天，这姑娘出了事。
可是……
雪清怔住了，她看着云霁，分明他再未出声，雪清却觉得，云霁的背影，透着沉重的悲恸。
“师兄，她被妖魔的煞气侵入了灵魂，恐怕……”
“会有办法的。”
云霁一只手握着琨珊的手腕，一只手轻轻拂过她苍白的容颜。
雪清摇摇头道:“即便如此…师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晓。”
云霁的目光没有从琨珊身上移开，他想，先人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并不是他计划好了，一切就会随着他的计划走的。
雪清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你想做什么，就快些吧。师尊那边，有我。”
云霁雪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云霁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吗？
“师兄啊，姑娘家总是喜欢听好话的。你什么都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雪清合上洞府结界之前，最后留了一句话:“师兄，好好和人家说清楚吧。莫要像我一样后悔。”
至少，至少师兄，能没有遗憾离开吧。
云霁松开琨珊的手腕，手往下面移了移，小心翼翼地扣上了琨珊的十指，十指相扣间，亮起了碧色的灵光。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轻声道，可惜昏迷的姑娘，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我不是嫌你烦。”
琨珊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的姑娘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她。
“你最漂亮。”
她是他心尖上的花，比谁都要耀眼，要鲜活。
她是光。
云霁再睁开眼睛时，不知过了多久，雪清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琨珊，”他小声的念着姑娘的名字，“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道长走的太快了，以至于他没有看见，他的姑娘眼角滑落的泪水。
——
此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琨背对着战场，启唇念起古老的法诀。
雪色光晕扩散到整个东南天柱，昆山夜光开满世界晶壁时，琨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人间。
这个让他拼上了一切的，人间。
裂缝之下戚少商守着符阵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决绝地抛下她，抛下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故人。
我这是怎么了？
眼花了吧。
最后一株昆山夜光，还是拜托了人家送到妹妹手上呢。
戚少商这个爽朗的少年，怎么会和云霁那个死人脸臭道士像呢？
琨想，还是李昭明比较像嘛，都一样好看。
不过，我的道长肯定更好看。
琨痴痴地笑着，雪白的裙裾飞扬在空中，而后，逐渐消失在慢慢闭合裂缝的晶壁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