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的人影抖了抖, 李世民没有察觉，继续在脑海里和另一个自己撕逼。
「你居然亲手杀了大哥？我这边大哥好不容易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像你这样？」
「我这边和你那边又不一样！你搞清楚好不好？」
「哪里不一样？你不是李世民？你哥不是李建成？你爹不是李渊？」
「是这样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
「……天家无父子, 亦无兄弟。」
李世民沉默半晌，忽而冷声道：「那是你, 不是我, 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一时静默如冰。
脑海里那道声音沉吟了半晌，道：「你那边，是大哥主动放弃了吗？」
李世民道：「你自己看。」
李世民自认能看到对方的记忆，对方自然也能看到自己的记忆。
「…我看不全。」
「你的识海被什么掩盖了, 我看不到完整的画面。」
李世民恍然, 「哦，那是大哥下在我们身上的法术, 以防止被妖魔鬼怪近身来着。」
李世民说话的这一会儿，对方已经从那些细碎的画面中, 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信息。
「你那边…玄霸和秀宁还活着？」
「自然。」
对方沉默了。
李世民见对方一言不发, 这才发现帐外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掀开帘子出去，任由宫人打理自身。
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宫人微不可察的送了口气, 手下微微一动，四周便有人悄然退下。
陛下无事，真是太好了。
李世民顶着另一个自己的壳子，冷着脸上完了今天的早朝。
好在他在原世界也有一直是跟着阿耶处理政务，手段也不差。
毕竟要做好阿耶突然跑路然后把自己提溜上去顶上的准备呢。
只是苦了今天的大臣，只觉得今日的皇帝陛下气势格外冷厉，面对李世民的黑脸，个个战战兢兢。
玄武门前的血腥气味还未散尽，饶是亲近如长孙无忌，下朝后也不敢凑上去慰问一下。
大概是，陛下还未缓过神来吧。
长孙无忌如是想。
李世民下了朝，直奔太上皇的宫殿。
他阿耶还活着，必要找机会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
“逆子，你还过来干什么？！ ”
眼前头发花白，瘦削嶙峋的老人，真的是自己记忆里那个神采奕奕的阿耶么？
“阿耶…您这是？”
老人双眼一瞪，冷嘲道：“当不起你一声阿耶。”
话虽如此，老人心里到底有了几分波澜。
阿耶啊……真是久远的称呼了。
李世民诚恳道：“阿耶，您听我说，接下来我的话可能您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是真的。”
李世民想了一路，到底还是决定把挑一些给阿耶说明白。
老实说，就算里头换了个壳子，李世民也觉得估计没两天他阿耶就能看出来。
毕竟，都是李世民不假，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李世民，到底还是有诸多不同的。
而且在大哥还没找过来之前，自己还不知道要留在这操蛋的世界多久呢，难不成要一直面对阿耶看仇人的目光？
他才不要替这个世界的自己背锅。
李世民屏退所有人，在李渊警惕和冷淡的目光下，把内里换了个人的事情抖了出来。
李渊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听李世民道出了一些，原本只有他和李建成才知道的，长子幼时的一些事情，瘦弱的身子猛地抖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
李渊的声音有几分震惊，他猛地抓住李世民，苍老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
李世民看着这个世界的父亲花白的须发，心酸不已。
“是真的。”李世民道：“阿耶，等大哥来寻我，您便知道了。”
李渊颓然坐会原地，次子的表情不像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说的谎，所以，若那个世界的大郎确实还活着，那……
同样是李渊，身为父亲，他是不是太没用了。
他悔啊，不该为了朝堂和皇位安稳，任由两兄弟斗个天翻地覆。
李世民自然看出了这个世界的父亲面上的悔恨，他向来聪慧，结合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很快便能凑出完整的一切。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一切，只是在心里默念……
这个世界太惨了大哥你快来拯救你可怜的弟弟啊啊啊啊——！
可惜隔着一个世界，他哥似乎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求救信号，于是在心里嚎完后的李世民还要面对这个世界的自己搞出的一堆破事。
并且还要在仍旧将信将疑的老爹眼皮子底下处理。
李世民刚刚得知自己大哥，呸这个世界的大哥娶妻生子了，还想着看下是哪家贵女居然能拿下他大哥，就得知了这个世界的自己，还弄死了大哥的孩子，一个都没留下。
而太子妃给太子殉葬了。
李世民：“……”这个世界的自己你过来，老子打不死你！
李世民崩溃，还收拾个屁摊子啊！
阿娘玄霸秀宁早早没了，大哥四弟被自己弄死了，只剩下阿耶估计也恨死他了，你还玩个毛线，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李二陛下弱弱发言：「我还有观音婢和儿子。」
李世民冷笑：「你闭嘴。」
李世民呵呵了，他放弃了，谁爱搞谁搞，又不是他干的他凭什么要给这人收拾烂摊子？
等大哥过来接我了一定要想办法揍到他。
这时，李二陛下迟疑道了句：「你那边的大哥……是怎么样的人？」他还是不信，同样的身份，李建成能顾及兄弟之情，放弃太子之位。
李世民抬头，便见李渊欲言又止的目光，心知对方想问的，多半和大哥有关了。
他叹了一口气，是说给李渊听，也是说给这个世界的自己听：
“我大哥，十二岁那年就离家去了别的地方，阿耶你可以理解为是，闯荡江湖去了吧。”
“我看这个世界的自己记忆里，从未出现妖魔祸世的情况，因此，两个世界可以说，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李世民缓缓道出不同来：“大哥离家一十四载，踏破万里山河，归来时盛年白头，然剑骨不折，冰心未改，风神若当年。”
随着李世民的话，李二陛下愈发沉默了。
对方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可是，自己做了决断，便不会回头。
他不后悔。
感受到另一个自己的决心，李世民轻挑了下眉，他也不指望对方会后悔。
都是李世民，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的性子。
年少轻狂，沙场纵横，流过血，见过最残酷的世道，这才对大哥的仁厚性子产生了不满。
为皇者，当杀伐果断，心慈手软是当不了一个好皇帝的。既然如此，不如自己上。
恐怕这个自己，要在多年之后，登临九五，亲友俱散，垂垂老矣之时，面对了当年大哥同样的处境，才能有那么一丝丝感同身受的触动吧。
李世民起身，正要拜别李渊之时，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世民，该醒了。”
李世民身子一抖，立刻直起身来，茫然道：“大哥？”
“你来接我了吗？”
嗷嗷嗷大哥你快点带我回去啊！这个破世界我待不下了！
“世民？”李渊见二字喃喃，眼神忽然有了神采，难道……
“大郎？！”
李世民身边，忽然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金衣白发的青年含笑而立，眼似桃花，风骨天成。
“是…这里的阿耶？”
李建成挑眉，看了看这个世界的父亲。
老实说，自从知道其他世界自己的情况，他就尽量避免了不走相同的世界了。
平行世界千千万，他哪里改的过来。
只是自家弟弟既然碰到了，唉……
李建成抬手在李渊额上轻点了一下，一缕灵气注入他的身体。
“阿耶，保重。”
李建成握住这个世界李世民的手，轻笑道：“世民，该走了。”
李世民朦胧之间，只觉自己似乎在脱离这具身体，闻言忽然一震：“大哥，等下。”
他在脱离的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揍了这个世界的自己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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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梦里去到了别的世界，发现那个世界的我们都死翘翘了，你还杀了大哥上位，不仅如此还弄死了大哥四弟全家？”
李玄霸指尖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总结道。
李世民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是啊，回去之后…这个破烂事让我怎么面对大哥啊？”
李玄霸转过身子道：“行吧，我不觉得大哥会因为这事对你有意见。”
“你想啊，大哥既然知道有平行世界这一茬，也因为师门缘故走过不少地方做任务，他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李玄霸煞有其事道：“我估摸着大哥说不定早就知道了，所以回来后就没跟你争，还把其他有想法的按下去了呢。”
李世民：“完全没感觉到你在安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