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缓慢走近乌鲁丝步伐的西水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瞥见那挤在神官大人指间的东西,是一块树皮。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乌鲁西玩味着适才西水嘴里吐出的话。
“……”西水不再前进,只抿着唇,直愣愣地瞪住乌鲁西,面色不断在青白之间变换不休。
见此,乌鲁西倒是没打算再多说什么,指尖一回,便收起那危险的劳什子。
“帝特大人?”适才那位带头者开口了,满脸的期待。
回过神,西水微微一笑:“大人客气,帝特只是名随从而已。”说话间,人已来到乌鲁丝跟前,也或许是神官大人的模样太过拉风,竟无一人发现,乌鲁丝竟保持着适才的姿势纹丝不动了许久。
嘴里噙着礼貌的微笑,西水再略进半步,躬身轻言道:“乌鲁丝小姐,凯鲁殿下派我来接您回去。”
“啊?”乌鲁丝虽不算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她的反应还是非常可以的:“啊,哦,知道了!那……”边说着,眼神滴溜溜就往乌鲁西处绕啊绕,细心观察的人都能发现,整个场面的主导者绝对是乌鲁西。“凯鲁王子想必是思念乌鲁丝小姐了吧!”嘴里说着应景的好话,乌鲁西眼神里飘过的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丫这玩的都是心跳啊……西水暗暗叹息,乌鲁丝的事情好安排,可金毛不好解决啊……当初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呢……
“帝特大人!”
“啊?哦,那就明天动身吧!”再度回神的西水总算发现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那团人已经定下了隔日动身的计划,于是也就只好点头表示应允。这下必须得过夜了吧他……
是夜。哈图萨斯。
“哈娣,帝特呢?”凯鲁眼皮子抬也不抬,手里持着的是今天以来压根就没停歇过变换的各种公文。
“呃,啊……弟弟,弟弟他……”哈娣没想到弟弟到现在居然还没回来,更没想到的时,凯鲁王子会在此刻特意问起他,但原则上她是不能隐瞒上司的……“他说他……散、散步去了……”
凯鲁的眼皮终于抬起来了,冷不防哼了句:“散步散通宵?古雷还在马厩吗?”
于是,众人终于发觉这完全就是有预谋的出游计划。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
叩门声响起,西水瘫在椅上,迅速将手里把玩的袖箭包好收起,边应了声:“门没锁。”
乌鲁西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盯着西水看了老半天,最后,终于才开口说:“帝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大人。”最好再也不见,遇这人总没好事,西水郁闷撇嘴:“我正打算睡下呢,有什么事吗?”逐客令下得很是委婉,但似乎是太过委婉了,听话人似乎压根就没听明白,瞥了他一眼,走向窗台:“你是怎么找到那棵树的?”
“树?”西水歪头不解。
“……刚才既然有撒谎的勇气,现在就没了承认的勇气?”乌鲁西回过头,难得的眉头揪了起来:“我并不觉得这样的谈话有任何意义。”
“那大人以为呢?怎样才算有意义?”西水冷笑着也正脸对上了他:“我倒是很想知道,大人究竟有多勇敢。”挑眼又瞅了乌鲁西一下,西水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再继续隐瞒下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我不知道大人指的是什么树,但据说都城之外不远处的小树林,种了许多稀奇的植物,有大人想要的么?”
“还真是狡猾呢……”笑看西水一眼,乌鲁西心情莫名其妙的就转好了:“有必要寸土不让到这地步?”顿了顿,乌鲁西再度开口:“那棵树……确实是我种的。”
果然。
“太后知道吗?”问这话时,西水双眼始终没离开过乌鲁西的脸。
“你怎么找到它?”乌鲁西不答反问。
“……在小树林里,给夕梨小姐采果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你才寸土不让好吧?这么小气。
“太后殿下授命我种植此树。”
西水面色转冷:“大人,这样下去,谈话可没法进行了。”
“无所谓,反正你也没打算跟我说实话,不是吗?”乌鲁西亦敛起了笑容,一字一顿道:“况且,需要确定的事情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其余的……并不重要。”
——小人!这会儿西水的脸色才叫好看……他以为乌鲁西一定是掌握什么证据才将那树皮亮出的,谁知道对方只是在套他话……太阴险了啊混蛋!西水阴沉着个脸指了指门口——“慢走不送。”
完成任务的神官大人倒也不介意,将斗篷随意地往身上一套,便对站在门口的西水悄声低语道:“那个女人……我是说,‘凯鲁殿下的侧室’,你要怎么将她接回宫里呢?”
“砰”!!回复他的是西水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踢门声。
“呵呵~”站在门外的神官大人总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低转浅绕的声音中,竟透出一丝淡淡的喜悦,月光之下,愣是生出了几分惑人心神的诡异之感。
乌鲁西走了之后,尽管心里感到十分膈应,但该做的事情,西水还是会去做的。蹑手蹑脚地溜到传说中战争女神的寝室,本不想惊动其他人,但到了门口,却被两名守夜的女官拦下,因为这个时候乌鲁丝已经睡下了,照规定,西水是不能够进行打扰的,不过眼下西水可管不来这些了。
“两位姐姐,能帮我通报一下吗?”西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就差没扯人家袖子了:“凯鲁殿下特地吩咐过的,刚才见到战争女神,一时太高兴,就忘记了……如果凯鲁殿下知道我没有转告给乌鲁丝小姐的话……”小白兔的模样,委委屈屈,绝对的师奶杀手必备武装。可怜凯鲁,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莫名地又做一回恶主。
“这……”宫女甲。
“好嘛好嘛~”西水含怯的眼睛抬起看了她俩一眼后又迅速垂下。
宫女乙:“可是……”
叹口气,西水耷拉着个脑袋转过身:“算了,姐姐们也是有难处的……没关系,凯鲁殿下待仆人很好的,应该不会……”
二人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地叫住西水:“通报是可以啦……但我们可不保证乌鲁丝小姐会答应见你哦……”
“嗯嗯!知道的!谢谢两位姐姐!”西水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你俩杵这儿,老子早把事给办完了。
乌鲁丝是不可能不见他的,正如西水无法拒绝乌鲁西的拜访般。
看了眼手持酒杯,毫无睡意的女人,西水突然觉得,这或许真的是个好姑娘。努力求生有什么错呢?即便是瞬间的美梦,有些人却毕生也做不起,她心里怕是早已有了计较的吧?知道自己该付出的多少代价——这是个有勇气的姑娘。她敢于假冒战争女神,也敢在凯鲁出现的时候,对着那样一位面带冷漠、佩着利剑、帝国中地位极为尊贵的男人扑过去。虽然卑鄙了点,但这现实的世间讲究的是成王败寇,若凯鲁不是爱着夕梨的那位王子殿下,或许也无人会斥责她无耻——因为她很可能会成功。自古江山美人,鲜有帝王会无视此二者的。
“乌鲁丝小姐,长话短说,我们也就不扯淡了吧。”西水肃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战争女神,更不可能是凯鲁殿下的侧室!这件事如果被揭穿,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也清楚吧?”
乌鲁丝手里的酒杯开始握不牢了,老半天才知道愣愣地问:“你……要告发我吗?”
每当面对这种反逻辑问题的时候,西水总会感到压力很大。不都明摆着的吗?!自己既然已经替她隐瞒了,又怎么可能会特地跑过去告发她呢!这样刨出萝卜带出泥的傻事他能干吗他!
“我今天之所以会帮你,正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你因此而受到处罚,尽管如此,你是不可能以侧室的身份跟我回到哈图萨斯的。”西水知道,用漂亮话语压制乌鲁丝的自己,的确是有那么点儿阴险,好吧,是挺小人的——不然咋整咧?这可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完整方案了:“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凯鲁殿下的宫中似乎还蛮缺人手……”
“你是说让我成为凯鲁王子的女官?!”乌鲁丝美目圆瞠。
“不乐意?!”一不小心,西水声调便拔了上去:“那你还想咋地!?当太后吗?!”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真的可以吗?”乌鲁丝满脸的喜色让西水差点儿没误会自己是不是真让她当上太后了。
“你同意就好,明天回到哈图萨斯后,就照我说的去办,可以吗?”说完这番话,西水觉得自己也有些累了,靠着墙壁,一副漫不经心的小模样。
乌鲁丝点点头:“你到底多大了?”
瞬间立直身子,西水勾起右边嘴角:“我的建议是——与其关心别人的闲事,倒不如多想想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状况!不管怎么样,记住,你欠我一次。”
在这时,原本极度不安的乌鲁丝竟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有着异常美貌的成熟女人,带出这样一种笑容,其别样风情可想而知,于是西水一张小脸迅速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