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没有直接看纸条,而是来到了司徒策跟前,交给了司徒策道:“请太子殿下过目。”
司徒策赶紧道:“荣国公客气!”但还是接过纸条展开,跟贾代善一起看,然后道:“这用的应该是军中暗语,孤却是看不懂的,还得劳烦荣国公给解惑一二。”
贾代善倒也不推辞,仔细看了一下之后说道:“虽然是军中的暗语,但殿下不知道,没个驻军的暗语,除了互相交流的旗语之外,都是有些变通的,这个老夫也只是能大概知道他的意思。”
“这里大概的意思就是:援军只有一人,荣府贾赦,不要放过任何乌鸦。”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立即意识到己方出现了奸细,这就难怪凭着贾代善的战场经验,仍然没有办法彻底甩掉敌人。
若不是因为贾代善常年征战沙场,对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直觉,几次临时突然改变方向,他们怕是早就被追杀上了吧?
想想都不寒而栗,看那个被秦燃按着的人的眼神都开始变了,不过,柳毅他们毕竟一起追随司徒策很久了,他很难接受这人是别人派来的卧底,尤其他曾经还救过自己的命。
柳毅看着脸色惨白的被堵着嘴按倒在地的侍卫,哑声问道:“即便如此,又怎么确定金山水就是这个叛徒,尤其恩侯又没见过他,不会弄错了吧?”
司徒策不想贾赦被任何人质疑,就算是自己的亲信也不行,于是冷着脸问道:“怎么,你这是要质疑孤?想说孤识人不清,还是想说孤不辨是非,诬陷忠良?”
柳毅被吓得立马回神儿,他怎么忘了,之前太子殿下可是直接点出了金山水的可疑之处的,即使那理由在他们看来并不充足,但也不该是他能质疑的,赶紧跪地请罪。
秦燃则冷着脸道:“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别忘了秦谋是干什么的,还有柳公子不是一直对锦衣卫心存误解吗,那秦谋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让大家从新认识一下锦衣卫到底有什么手段。”
这话说的不见一点儿烟火气儿,甚至没有什么语气起伏,声音也不大,但周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有些毛骨丛然的感觉,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啃着馍馍,等大人办完事儿好找爹爹抱抱的贾瑚突然开口道:“谁偷了我给娘亲买的螺子黛?”
螺子黛是出产于波斯国的一种制作精致,价格昂贵的妇女用来画眉的青黑色矿物颜料,使用时只用蘸水即可,无需像回回青需要研磨,着急时,甚至可以沾些唾液就能用。
而且颜色润泽,很受女子喜欢,小小拇指大小的黛块儿,差不多就需要十两银子左右,真不是一般女子享用的起的。
尤其是在中原,精致的螺子黛几乎都是作为贡品,由波斯进贡,然后被皇上赏赐给后宫嫔妃,嫔妃们又打赏给亲近的女眷,因此,这东西不但本身招人喜欢,更是一种身份的炫耀资本。
因此,这价钱就越炒越高,平平常常的由小贩儿从波斯国倒来的也就算了,那些镶嵌着碎宝石之类的,显得很高大上,专门用来进贡的螺子黛,那价钱几乎称得上是天价,哪一只都得百两开外,若是拿到扬州等地,遇到盐商,千两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贾瑚说的螺子黛,就是这样的宝贝,说是买的,其实等于是人家薛家特意送给他的,那一套十支也只要了他一百两银子,贾代善看着,也没有说什么,这本就是薛家的一个态度罢了。
想着回去讨好自己的母亲,贾瑚这一路可是宝贝的不得了,隔一会儿就要去摸一下。
一旁的贾琅跟个小大人似的,用手弗掉贾瑚嘴角的饼渣子,这才帮着贾瑚把小兜兜拉开,让他数数可有少的。
贾瑚低头,用手指点着数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瑚哥儿的螺子黛,一个也没少。”接着又奇怪地说道:“那纸条上的字怎么是螺子黛的颜色啊?”
原来,刚刚众人对峙的时候,贾代善将手倒背过去的时候,手上的字条正好对着贾瑚,这小子自己偷摸用螺子黛试过,知道它的颜色好像带着些油脂的感觉,跟写字的墨是不一样的。
他可是早就知道,这螺子黛很贵重,一般人家都是舍不得买的,所以他就以为他们之中,只有自己有这个,一看纸上的螺子黛印记,下意识就以为是谁偷了他的螺子黛写字。
司徒策一听这话,也想起来了,那上面的字并不是用碳条写的,而是用螺子黛写的,他先前却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一般行军打仗的时候,要传递消息,紧急的时候,或者在外边儿要传消息的时候,笔墨自然是不方便携带,用起来也太麻烦耽误时间了,所以一般都是烧出来一段碳条用布包好,以便随时都能书写。
因为知道对方是登州府的兵,他们也就下意识地认为对方也是用碳条削细写出来的信条,并没有去联想到螺子黛这东西。
司徒策想到了什么,脸难看的紧,淡声道:“给孤搜身,看他身上可有螺子黛,一切就清楚了。”
因为人是太子府的,搜身的也就是卫峰,他心里也很矛盾,他实在不希望能搜到这样的东西,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他知道自己该忠于谁,他只能认真的搜查。
袖袋,怀里、腰带中甚至连内衣和鞋袜内都趟了一遍,都没有搜到,卫峰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说没有的时候,秦燃冷笑一声,抬脚将人踹倒。
听到金山水闷哼声,太子府的人都怒了,卫峰甚至都要抽出佩剑的时候,秦燃抓起金山水脚用匕首对着鞋底刷刷两刀,没想到这靴子底竟然是双层的。
原来,这鞋底儿是有机关的,从鞋跟处一扣,一块儿木垫儿就能转过来,露出一个小暗格,里面正藏着两根小拇指粗细大小的,削成碳条样式的螺子黛。
众人呆愣,卫峰的手还搭在剑柄上,嘴张开却忘记闭上,秦燃也不管他,直接如法炮制,另一个鞋底则塞着一卷裁好的纸条。
结果不言而喻,卫峰等人灰溜溜地退到一边,他们即觉得伤心,因为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了他们,又觉得羞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荣国府的人。
贾代善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他非常清楚面对生死兄弟的背叛时的心情的,同样的,秦燃也知道。
秦燃之所以这般忠于贾代善,也是因为他曾经根本不相信他的兄弟背叛他,险些丧命不算,还差点儿让剩下的兄弟陪着他上断头台,是贾代善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地将他们保了下来,并且让他们有了正式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说是他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司徒策这时,一步步走到了金山水面前,仍然瘫着一张温润的脸,甚至连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所有人都知道,司徒策的心情很不好,正在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蹲下身子,将金山水口中的布团薅下来,平静地问道:“孤,自问从来不曾亏待于尔等,尤其是你,金山水,孤曾经为了给你报仇,不惜违逆父皇的意思,将容妃弟弟送进天牢,不知哪一点对不起你,以至于遭你背叛?”
司徒策的身边的人,真的对他都很忠心,因为司徒策这人,虽然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有礼,但对自己人却格外的大方也护短。
家里有什么难处,只要说出来,并且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司徒策基本都会出手相帮,更不用提,那些因为他而伤亡的人。
司徒策更是命大管家挨家亲自查看,丰厚体恤金不算,还绝对不许任何人去为难死者家属,否则但凡被他知道,就等着来自太子府的报复吧。
而且,司徒策特别重情,但凡他身边伺候的人,司徒策都能将人的名字记得牢牢的,还要求事情可以办砸,但我太子府的人却一定要尽量活着回来。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主子,不说绝无仅有,但也绝对不会多见,众人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得已的苦衷,能让他去背叛?
金山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擦掉嘴角的血,咳了两声,又吐掉嘴里的血沫子,这才说道:“因为我叫水鑫,是水家人,到您身边,本也是刻意接近的,并不存在背叛。”
其实,水鑫的心里也不好受,太子并没有其他皇子的那些毛病,对他们这些侍从也是真心相对,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来到太子身边的时候,太子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十多年的真心相对,就算是个石头也该焐热了,水鑫又怎么会不感动?否则又怎么会,一次次拼死相救?
演戏也没有这么演的,只要太子没了,他完全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他总是不忍心看着他死。
但一切都是注定的,他的父母和妹妹在人家手里,他姓水,他就注定跟他永远不是一国的,这一刻,他暴露了,但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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