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乐声,暖橘黄的灯光,擦拭酒杯的簌簌声,冰块和玻璃杯撞击的清脆声逐渐清晰,而绕过这道拐弯后,究竟会有什么,谁也不清楚。一开始迷茫又痛苦的侦探们,也开始好奇地注视着那个尽头。
然而,这一切都戛然而止。
神秘的酒吧随着太宰微笑着扯掉电极的动作,消失在了普通的办公室里,好像被恐惧的怪物吃掉了一样。
男人像往常一样轻佻地笑着,神色没有丝毫破绽。
“哎呀呀呀,忍不住想试验一下,居然回想到了之前和一位美丽小姐会面的酒吧呢,真是不妙呀!这种美景应该好好保存,才不给你们这些家伙看呢!”
“谢谢你哟,优君!我会好好回报你的哦,你想要什么?身体,生命,还是……哦!提前声明,我的口袋里可是一块硬币都拿不出来呢!”太宰把东西还给还在兴高采烈记录数据的少年。
光宙抬头,眼睛亮晶晶,露出筹划已久的狡猾笑容,“之前就有所想法——「黑兽的沉默」衍生产品的计划。汝有幸可以参与。”
“……那真是太荣幸了,听名字就非常厉害呢。”
太宰一脸高兴地恭维着。
这时,凌乱的办公室里电话又铃铃铃嚎叫起来,毫不留情地打乱了侦探社难得的休闲时间,让人忍不住心烦意乱——这是接受来自各方委托的专线,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响起了。
不知为何,几天来横滨内发生的异能委托已经几何级别开始增长,连这频繁响起的电话铃都平添了几分让人不安的气息。
重新安座好的文员接起电话,国木田收回目光。很快,那名接线的事务员就小跑过来,“国木田先生,社长不在,现在委托派遣任务都托付给您了。其中一份,好像还指名了国木田先生独自完成。”
国木田接过了委托纸张,皱着眉头翻看起来,很快又抽出几张签上署名交给了下级事务员,最后剩下了据说指名他完成的委托,“来自于匿名报案者,来访横滨的游客陆续失踪行踪不明的案件……吗?”
“独自完成呢!这真是美妙的字眼呀,莫非国木田君的春天也要来了吗?”太宰露出促狭的笑,却被对方狠狠敲头并且严肃地表示,“都说了,我的理想已经规划好了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包括——命中注定的女性会在四年后出现。”
“你怎么知道?要是吾在四年后前来将你绑架到一个只能遇见男性的国度整整一年,你的理想是不是破灭了?人类。”光宙第一次听到完全由笔记本所掌控的人生命运,忍不住新奇地问道。
敦注意到国木田前辈攥着委托书的手指开始收拢,如果放在人脑上的话大概就是一个凶狠的碾碎动作。
“唔哦哦!好创意的想法呢,优君!想必能够看到非常值得纪念的有趣表情吧。”太宰兴奋。
“并没有这种地方吧混蛋!况且……我完美无缺的理想,不就是就因为你们两个才被彻底破坏的吗?!!光因为你们两人的胡作非为、肆意妄为、增添麻烦、浪费资金!我不知道修改过多少次计划,浪费了多少纸张!这可是限量版的笔记本!”
国木田才发现自己又被带偏了主题。
明明在光宙来之前已经对太宰的不靠谱适应良好,并且能够无视掉所有这些垃圾话了,但这小鬼一来,他又开始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啧。
“奉行着完美无缺的理想而走在现实道路上的人类,是最容易被黑暗所打击的呢。”
无视。
“总之,敦、优还有太宰,你们三人留在侦探社,负责突发情况,随时支援出任务的社员,注意使用监控各地还有网络。”最后一句是对担任技术指导的优说的。
“啧,真是的,看来要去查探匿名报案的人是谁……喂,情报贩子,有事要去你那里找你,我把邮件发给你确认。对,二十分钟后我会到你那边——你那边兹拉兹拉的是怎么回事啊,非法骇客的通讯线路居然这么差劲?”
一板一眼的男声逐渐远去。
敦一直注视着前辈离开的方向,直到声音完全消失才扭头,完完全全的困惑不解。
“为何国木田先生不找优帮他查探匿名报案的人呢——我是说,这个应该优也能做到吧?”
“啊~为什么呢?”太宰靠在椅子上摇晃着大腿,像是咏唱着的语调,“可能国木田君有某些完美主义者的小癖好吧,既然那边说明让他一个人完成,他就不喜欢寻求侦探社同伴的帮助呢,真是让人苦恼的个性啊。当然啦!也有可能是他有某些希望帮助无父无母的小孩子的私心吧。”
“永远想要走在理想路上的现实主义者,却拥有比所有人都要柔软的心肠,上帝真是爱开玩笑啊。”太宰用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赞叹的语调说道。
咚、咚。
两声敲击在窗外,这不是敌人袭击或者怪物来访,只是两滴硕大的雨滴砸在窗沿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窗外天上像饱胀黑海绵的乌云突破了吸水的临界点,开始往外面挤出雨点。
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但十几秒后,它突然爆发,被一只手狠狠一握,倾盆大雨向毫无准备的横滨袭来。
太宰棕色的眼瞳倒映着被暴雨笼罩的世界,喃喃着。
“不妙啊。”
“什么不妙,太宰先生?说起来您好像很喜欢说这个词……也不知道国木田先生有没有带伞。”
敦好奇地走过来,眺望着远方被乌云吞噬的城市,污浊的雨在地面上砸下的巨坑。
“没什么哦,只是在想下雨就不能愉快地踏上自杀之路而已。”男人沮丧地抱住脑袋。
敦除了无言以对,完全摆不出其它的表情来。
然而谁也想不到,半小时后浑身湿透的国木田迎着几人惊讶的目光碰的一声推开了侦探社的大门。湿漉漉的金发脱离了主人的束缚,结成了一缕一缕地粘在眼镜片上,潮湿的水珠顺着湿透的裤脚流淌到地毯上,凝结成了一滩深色的痕迹。
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严于律己的侦探社前辈那么狼狈又不修边幅的模样。
要说不修边幅,几乎只在太宰这个浑身打满绷带的男人身上出现过。
敦连忙从旁边拿出一条干净毛巾迎上去,担忧道,“……国木田先生,您怎么了?”
“国木田君的笔记本没有记录今天的天气预报吗?真是难得的盛景呢。”不知道是出于搭档的默契,还是什么别的——虽然是在打趣,但太宰的表情却不像他的语气那样轻松。
就连光宙也忍不住好奇地看向这位失态的马尾眼镜怪。
国木田的脸色很难看,几乎可以算是乌云罩顶。他推开了毛巾,对太宰的打趣也充耳不闻,他急急地走到光宙面前,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唇,但下一秒还是毅然地开口。
“虽然冒昧,能借深渊贩卖者拍卖会当日的拍卖记录一观?”
敦愣愣地看着紧紧捏着拳头像是在压抑着情绪的国木田。
凭借着观察他人脸色生活的他早就知晓这位前辈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人生活,都会兢兢业业地按照笔记本里的理想作为人生道标来行事,对计划外的事情极为痛恨,因此才经常对社内的顽劣的后辈(特指光宙和太宰)恶言相向,大概也是这种比别扭的性格所导致,国木田先生平日很少夸奖人,更别说向失礼地要求观看其它组织的秘密文件了。
哪怕拥有着另一层遥不可及身份的优作为侦探社社员,平日也不会冒然查探社内隐藏的秘密,只是在社内下达委托的时候才接受传来的文件。
或者说,明明是另一个组织的首领,偏偏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一个小侦探社里安然地做着对他来说应该是极其简单的工作这种行为,才让人会觉得迷惑。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克己而认真的人违背自己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情?
“拍卖纪录?”
“对,记录了所有售出的异能兵器的名单和购买者名字的记录。”
“国木田君,冷静。”太宰叫了他一声,国木田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焦虑,他努力放缓自己即将崩溃的节奏。
光宙待男人走进后,更直观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人类处于一种怎么样的暴躁与担忧交织的状态。
“究竟发生什么了?”
异于平常的冷淡声音像是朝着国木田不稳定的状态上破了一桶凉水。他一时居然有些分辨不出这是太宰的声音还是光宙的声音。
国木田吐出一口浊气。
“六藏少年,是我要去寻求帮助的那个情报提供者的名字,”他没有详细解释他和这个名叫“六藏”的少年的具体关系。
“离开侦探社前我给他打过去电话并且提出了索要情报的请求,他那边当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通讯有些杂音外,按道理说,一个以情报为生的黑客是不会注意不到这种异常的。可恶!——当时我居然没有注意到——”
国木田好像想起了什么,情绪又像是即将要沉入梦魇一样,不可自抑地滑向了自我厌恶的深渊。
“国木田君,国木田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