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烨仰起头，逆光而立的少年模糊了面容，高挑的身形笼罩在一层暖色调的光晕中。他眯起双眼，终于看清对方此时的神情。
对生的厌倦，以及对死的渴望。
“好，我赔。”说着神烨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没有任何划痕的银行卡，之所以这么新，是因为他出门前才拿到手。
“多少钱？”
“唔……”太宰治用食指指背抵着下颚，手腕缠着的绷带被河水泡得有些松。他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拿不定主意。
半晌，两人的腹中同时响起一阵‘咕噜’声。
太宰治双眼弯成月牙状，刚要开口便看到橘红发色的少年以鬼魅般的速度退到了十米开外，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太宰治：？？？
无视对方困惑的表情，神烨撑伞而立。尽管两人相隔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但他仍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足弓紧绷，肌肉自发调节成最佳状态。
“太宰先生，请直接说一个数字吧，我赶时间。”
太宰治轻飘飘地勾了勾唇，若有所思道：“我有更好的提议，神烨君不打算听一下吗？”
“不用了。”宝蓝色的瞳孔露出不加掩饰的警惕目光，看上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微风拂过，吹起长袍一角，漂亮的火焰纹上下翻腾。
“我真的赶、时、间！”
“还是听一下吧。”太宰治突然加快了语速。“你不需要向我赔偿金钱，我现在有些饿了，请我吃饭怎么样？”
神烨挑了挑眉，果然是这个打算啊。
“我拒绝。”
“诶——”刻意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有些轻佻，太宰治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我的食量很正常，也不会挑那种高档饭店，找一家普通饭馆填饱肚子就很满足了。一顿晚餐的钱不过是外套跟大衣的零头，为什么要拒绝？”
为什么……吗？
真夜兔，从不请人吃饭！
神烨抬了抬下巴，紫色巨伞将他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这是原则问题。”
“啊啊~，那就不好办了。”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浮夸的颜艺让人头皮发麻。“我是真的饿了哦，既然神烨君不愿意请客……”
——你就只能拿钱走人？
神烨还没来得及高兴，太宰治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换我请你也一样。”
神烨：“……”
“米饭随便吃哦，神烨君。”太宰治笑眯眯地劝诱道。
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但不得不说免费的米饭对夜兔的诱惑力只在战斗之下。神烨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矜持一点。“……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太宰先生，你的钱包还在吗？”由于浑身湿透的缘故，衣物都紧贴在身上。口袋里如果放了东西，一眼就能看清楚。然而很明显，那里空无一物。
“……”太宰治卡壳了半秒，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等我十分钟。”
事实上他并没有离开太久，再次归来时离约好的十分钟还差一分十五秒。
换上干净衣物的太宰治手里拿着一个纯黑色的皮质钱包，步伐有种说不出来的轻快。微卷的发丝干了大半，只有发尾还残留着少许湿润的痕迹。肩头没了那件大衣，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
“走，我们去吃大餐。不用跟我客气哦，神烨君。”
神烨欲言又止，这好像是……中原先生的钱包？
“我只要米饭就好。”
“那你吃米饭，然后看我吃大餐。”
神烨：“……噢。”
——中原先生，你也挺不容易。
当他跟着太宰治来到一家装修极为典雅的日式料理亭时，很快就有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迎了过来。
“客人请这边走。”
第11章 被调查的兔子
沿着回廊穿行在大宅中，充满禅意的景观随处可见。梳着发髻的侍女步伐轻盈，淡雅的妆容十分赏心悦目。
直到踏入一处环境清幽的庭院，她才放慢脚步，侧身朝两人鞠了一躬。
“二位贵客，我们到了。”
以沙代水，以石代山。细沙碎石铺地，若干组石景呈三角形分布，四周环绕着少量乔灌木以及苔藓。惊鹿有节奏地敲击着石板，但它竹筒里流动着的是绵密的白沙。
此乃典型的枯山水，缩微式园林景观。几乎静止的元素具有使人宁静的效果，所以常常被认为是僧侣用于冥想的辅助工具。
站在廊下，从打开的障子门可以看到屋内的装饰，简洁而又不失雅致。
靠里的位置放有一张原木色矮桌，桌上摆着一个瓷质如玉的细颈花瓶。它的釉色纯白，高约三十公分，一束娇艳欲滴的海棠正在瓶中盛放。
侍女从桌旁的竹柜中拿出两套餐具，以及一本由桧木制成的菜单。
等太宰治跟念咒似的点完自己那份，神烨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不管从哪方面看，这家料理亭都属于远远超出普通工薪阶层消费能力的高档餐厅。哪怕是最常见的菜品，价格栏都标注着令人咋舌的数字。
——中原先生，我很同情你。
半秒过后，同情完毕。
神烨眨了眨眼，侧头看向等候在一旁的侍女。
“请帮我准备最大份的米饭，先来二十份。”虽然他脸上缠满了绷带，穿着打扮也有些特殊，但对方心理素质极佳，嘴角始终勾勒着一抹温和有礼的笑。
即便听到这种奇怪的要求，侍女依旧神态自若，点头应下。随后又从竹柜的另一层拿出冒着热气的方巾，保持跪坐的姿势替两人净手。
神烨只能将绷带解开一部分，任由对方摆弄。
“请二位稍等片刻，茶水、米饭马上送到，菜品的制作还需花费一点时间。”侍女俯身行礼，神色恭敬地退了出去。
在等候的间隙，神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屋子。两侧的墙上挂有意境深远的山水画，笔墨多姿，不拘绳墨，落款是一笔一划的方块字。
“觉得如何？”太宰治一手托腮，眼神始终没有从神烨身上移开。“店主花了大价钱才把它们从拍卖会上带回，近些年这位画家的作品在国际上非常受欢迎，只可惜他完成一幅画作最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
闻言，神烨索性离开了坐垫，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他的艺术鉴赏力约等于零，之所以做出这番动作，是因为太宰治过于精明，轻而易举就能看穿他的谎言。他只好选择背对此人，避免被对方捕捉到他的眼神。
“我不懂画，但种花家流传了几千年的绘画技法自然举世无双。”
太宰治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神烨君应该很多年没有回国了吧？”
“……是的。”
“听说那边对异能力者的管控非常严格呢，轻易不得出入境。”
“这样啊。”神烨微微眯起了双眼，宝蓝色的瞳孔闪过一道精光。早在解决掉七原会后，他就通过网络了解了这个世界种花家的一些信息。夜兔族在服饰与文字上确实跟种花家有一定相似之处，但也仅此而已。“我很小就离开了祖国，所以不是特别清楚。”
太宰治自喉咙溢出一声低笑，捻了捻被河水泡得泛白的指尖。与神烨初见时，率先从饭馆离开的他其实并没走远，自然旁观了那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不，这么说还不够准确。使用了重力异能的中也可是被压制了，在体术上。
于是他对这位模样有些微妙的少年产生了不小的好奇心，回去后便吩咐属下彻查此人的来历，‘神烨’应该是真名。
结果找遍世界范围内有名的佣兵组织与独行侠，成员列表里也没能揪出一个叫‘神烨’的家伙。
考虑到使用代号的可能性，情报部又结合了太宰治提供的外貌特征开始新一轮的筛选。
耗时三天，一无所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神烨通过不明方式降落横滨，接触过的人只有太宰治、中原中也以及小田组成员若干。
本来太宰治都已经失去了兴趣，但七原会一夜之间被神秘人以血腥手段清洗，联系上街心公园的无头尸，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身无分文的佣兵，初来乍到就找到了工作呢。’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下属面面相觑，直到太宰治播放了一段画面模糊的视频，拍摄角度极其刁钻。
橘红发色的少年在枪林弹雨中游走，每次挥动巨伞都会带来一幕血色喷涌的景象。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从那变幻莫测的身形以及愈来愈快的动作可以察觉到……他在享受，享受这一场充斥着暴力美学的屠杀。
太宰治当机立断让下属对神烨实施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并非派人跟踪，而是通过街头巷尾的摄像头进行全方位的紧迫盯人。连伊藤敬的异能力都逃不过神烨的感知，只有机械才能将被发现的风险降至最低。
皇后，西洋棋中实力最强的棋子，能够轻易影响到棋局的胜负。它模拟的是欧洲中世纪时王室自皇后家族借来的援军，因此也代表外来援军的强大。
如果将横滨比作棋盘，那神烨就是规则外的‘皇后’，还入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