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却雷劈在魏长泽头上,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颤动着嘴唇,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惊蛰叫道:“师父!”
池惠说出这句话也后悔了,但那点小小的矜持和魏长泽表现出来的自私让她无法开口收回,她低头不语。
刚刚她才在秦丝丝面前承认了和他“在一起”,转眼又要赶他回莲花坞,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什么这么“自私”、“只想好好过日子”?那是因为有了她,她是他的弱点,是他的软肋,他不想有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情发生,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好好疼她爱她,与她共度漫漫余生,他有错吗?
原来,她心中大义比他更重要,甚至重要不过秦丝丝。汤婆说得对,“女子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打动”,她对他的主动,并非真的喜欢他,不过是脆弱时对他的依赖。现在她好了,又是以前那个事事自有主张、独挡一面的“藏色散人”,不需要他了。他原本满心的欢喜,对未来的憧憬,不过是她一时的感动而己。也对,蓝启仁、虞飞鹏、江枫眠哪一个不比他强?她连他们都拒绝了,没必要选择一个寄人篱下的家仆。
恍恍惚惚中魏长泽想了许多,许久都反应不过来,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又道:“你再说一遍?”
池惠张了张嘴,说什么?说对不起,你这样对秦丝丝是正确的、理智的?说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把自己当救世主?她都说不出口。
可是她不知道魏长泽要的不是这些,他不需要她的解释,不需要她的道歉,只想听她说一声“留下来”。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魏长泽的心仿佛在往深渊里沉去,四周一片幽暗,他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开了口,连声音都是哑的:“惊蛰,保护好你师父。”便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惊蛰哭着抓住了魏长泽的手臂:“师丈,不要走!”他转头向池惠哭喊:“师父,你快说话啊!”
魏长泽红着眼睛,背对着她,手臂被拽着,惊蛰越拉他越要挣脱,没想他力气大,惊蛰力气也不小,两人就拽着手臂拔起河来。惊蛰一边哭一边喊:“师父,你快说话啊,你不是想让师丈走的!”见池惠不吭声,又对魏长泽道:“师丈,你不要走,师父只是说气话……”
两人似乎较着劲儿,都不出声。
惊蛰又道:“师父,你真狠心,师丈为了你承受了那么多,你怎么对师丈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大梵山扎针为什么不疼……”
魏长泽喝道:“惊蛰,住口!”
池惠心中一震,对于扎针这件事,她不是没怀疑过,正如她之前的疑问,有不痛的方法温医师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每次她一动,他就表情怪异;每次扎针,他都借口不陪她;而她强行要去找白秋贤,惊蛰会“教训”她?想到这里,答案已经慢慢浮出水面,她的心像被拧紧,颤声道:“惊蛰,你说。”
魏长泽喝道:“惊蛰,不准说!”
惊蛰哭道:“我偏要说!”
魏长泽知道拦不住惊蛰,如披针毡,奋力挣脱,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
他知道惊蛰要说什么,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向她邀功吗?看,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动、还好意思赶我走?就算对她用情至深,她刚刚才说过,深情就必须接受吗?深不深情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是她的事,谁也不能勉强。而如果惊蛰将扎针的真相说出来,那便是他用“深情”来威胁她接受,跟温若寒有什么区别?
惊蛰却没想过这些:“师父,那是因为,师丈求温医师用了转移术,你所有的疼痛师丈都为你承受了!”
魏长泽停止了挣扎,无地自容地道:“惊蛰,别说了。”
惊蛰看了他一眼,扔抱住他的手臂,道:“你知不知道扎针有多疼!温医师说被施术的两个人不能距离太远,每次你扎针,师丈都在隔壁的房间,为了不被你觉查,他咬着帕子,不敢出声,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温医师说,被转移者有几分真心,便为转移者承受几分,而他,全部为你承受了,你说,他对你的真心是几分?”
“每次我都在他身边,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也曾劝他对你少一点真心,但他说,真心不是什么东西,想拿出几分就拿出几分,爱一个人就想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只恨自己给的不够多,哪里还会有所保留,如果他都受不了,没有灵力的你就更受不了,更应该为你承受。”
“这件事他让我保密,我觉得师父在感情上有点凉薄,问他这样做值不值得,他只回了我四个字:理应如此。而你,师父,居然还赶他走……”
池惠呆住了,眼眶发红,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苍白,她奔过去,拦腰抱住了他:“对不起,长泽!我误会了你,我现在明白了,这一切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刚才只是一时的气话,真的不想让你走!你不是说过我想去哪里你就陪我去吗?你可不能食言!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了,我也喜欢你!”
魏长泽是“留下来”三个字就能被融化的,何况她向他道歉了、表白了,但仍执拗地道:“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被感动了。”可就算她只是被他感动而和他在一起,他也是欢喜的,可是他还是想确认,他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池惠道:“是,我是被你感动了,可是你不做出些让我感动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的好呢?难道你就站在那儿等着我去发觉吗?”
魏长泽的心早已化了,见她这样说,又有些气恼:“还是说我不出众呗?如果蓝启仁、虞飞鹏也愿意为你做这些事情,那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就是他们了?我只是有这个机会而己。毕竟,他们相貌、家世、修为哪一样不比我好……”
池惠哭笑不得,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个事情啊,她在他的耳边亲了一口:“可是,能陪我走天涯的,只有你啊……”
“还有我,还有我!”惊蛰举起手来。
池惠在惊蛰头上敲了一记:“你这家伙,哪里都少不了你。”
魏长泽正色道:“惊蛰。”
惊蛰一愣:“师丈?”
两人对视了几秒,惊蛰恍然大悟:“哦,知道了知道了。”他跑到小叮当那里去,背对着他们。
解开心结的两人相视一笑,池惠捧起魏长泽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答应我,以后不可以说要走。”“那你也不能赶我走啊。”“咳,我也不应该乱发脾气。从今以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说完正准备放开手拥抱他,魏长泽已然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嘴唇覆盖上来,她怎么躲也躲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得慢了,小孩在家上网课
没法静下心来写
一方面也是灵力不支
没评论没动力
第44章 弑师
云深山下的彩衣镇还是那么热闹,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河中的小船载着满满的金色枇杷从码头卸下,销往城中。池惠不禁想起了云梦云萍城码头那一筐筐的莲藕和云萍早堂面。
她不过是盯着那枇杷看了一会儿,魏长泽就买了一筐,她不禁失笑:“买这么多,吃得完吗?”魏长泽道:“吃不完,给白姑娘带去,不对,应该叫蓝夫人了。”几人笑了一阵,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白秋贤婚后的样子,是不是甜得眉稍嘴角都挂着蜜糖?
三人坐在路边吃起枇杷来,魏长泽挑了一颗最大最金黄的剥了皮,送到池惠嘴边。池惠嫣然一笑,一口咬上去,连带吮过魏长泽的指尖,害得魏长泽一阵战栗。枇杷清甜可口,轻轻一咬,饱满的汁水浸入口中,所到之处一片清凉,池惠一边吃一边点头。魏长泽吃了几颗便不吃了,专门为池惠剥枇杷,吃掉一筐,又买了一筐。
云深山门还是一如去年,时光好像在这里静止,连山门口那棵树的枝杈都没有多一分。去年来姑苏听学应该也是这个时候。望望山门口那巍巍的规训石,又多了几百条家规,且是新刻的,这才看到了时光的痕迹。具体刻了什么内容,池惠一眼也不愿意看。听说蓝氏今年春季的听学也取消了,被那些世家子弟称为“蓝氏有喜,大赦天下”,暗自庆幸今年逃过一劫。
三人在雅室见到了蓝启仁,几个月不见,他成熟且憔悴了很多,眉头微蹙,满眼掩饰不住的倦意,脸还是那么清冷。不过十八岁的年龄,竟蓄起了小胡子,一见到池惠,他眼睛一亮,突然想起她不喜欢自己蓄胡须,下意识地摸了摸,觉得再去剔也来不及了,微叹一声,罢了罢了。起身道:“小道长,魏公子,请坐。”
池惠从惊蛰手中接过那筐枇杷放到案上,笑道:“小启仁,帮青蘅君操办婚事一定累坏了吧?来,这枇杷是在你们山下彩衣镇买的,吃几颗润润喉!”
蓝启仁看了案上的枇杷一眼,没动。池惠这才想起,他怎么会像她一样抓起枇杷就吃,还一边吃一边聊天?蓝启仁对一边的门生道:“拿下去吧,给‘她’也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