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天已经朦朦亮了。
白木想,他即将要去做一件会让太宰很开心的事,可为什么,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太宰抓住了白木那只捣乱的手,轻轻牵着他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白木,停下来。”
白木态度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有一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希格玛最后告诉我的那个秘密,我把它写成了信,放在了你房间床头柜抽屉里。如果我成功了,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你们会有点难,但很快我的后续安排会依次发挥作用,这段时间,还请你过来多陪陪他。”
“模糊生和死的界限,那里不是人可以裁决的领域。生死本就不该是决定人类幸或不幸的度量。死者归于圆满,而生者则立于船上祈祷。我们本该就是两端。”太宰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你……”
“不想我什么?”
白木反唇相讥道:“你真的知道,我为这件事情付出了多少吗?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我怎么可能在临门一脚时放弃?而你……只凭你,没有办法阻止我。”
这一刻,太宰治想,他其实早该想明白的。
为什么白木会在四年前突兀的改行学医?为什么他一直异常紧张这栋住宅?最长的离开不会超过两天,没有一切社交活动,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
他小指上的鬼血,若是真的有心去清除,恐怕不会留在现在。依然存在至今,只是因为他对这份鬼血视若珍宝。
那一口从泥土中起出来的空棺,最后将那个恐怖的猜想全部证实。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只是在白木的这句话出口后,太宰还是有了反应。
……可是就连白木,都很难形容太宰这一刻的神色。
他眼里的鸢色如水波明暗起伏,那是夕暮与海『潮』碰撞瞬间产生的鸢紫,倒映在那片浪涛上随着呼吸流淌。
那是悲伤。
他早已经通过了白木的态度,知道了白木自己对这件事结局的预判——那并不是一个乐观的预测。
太宰的声音憋在喉咙中,“我只是想说,我不想你离开……小白木,你能不能好好的回来?”
白木那一片尖锐的冷漠,终于像气球般被戳破了一个口子。他眼角微微发红,移开了视线。
其实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有些个无人的夜晚里,他有时恍然间会觉得窒息,即使在深渊处孤独的呐喊,却无人知晓。
只有同在深渊的人,才能听到。而太宰看着自己的眼神,白木就懂了,这个人是真的都明白。
所以白木不再刻意摆出那副刺伤人的无动于衷,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宰,声音平静下来,“我们都是无视道德与规则的人,我一直以为真相暴露后……你会是最开心的人。”
而太宰此时的表情,显然与开心相去甚远。
白木尝试安慰他,“我们从一开始,不就一直在告诉彼此么——这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只要不曾得到,失去的时候就不会那样痛苦。”
“可是被留下的人,才是最难过的……”太宰吞下了后半句话,“可我更想看见你平安无恙。没有人……能真正的习惯不断失去。你……不要这样对我。”
白木难以忍受的打断道:“别这么说。”
他踮起脚,将自己的手绕到太宰的后脑勺后,柔和的将他压了下来,太宰顺从他的意愿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白木的头发上。
这个亲昵的动作充满温情,传递着某种无法说出口的传承和力量。
“这样就很好。太宰,不要再说泄气的话了,祝福我吧。”
太宰只是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什么。
“我会让他回来……不会很久,很快就有结果了。”
彼此『潮』热的气息,扑在对方的脸颊上。
太宰想,他与白木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
却因为彼此灵魂中有一片相通的暗影,他们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那样熟稔。
太宰认真数着7秒的时间,在离开片刻后,再次低头维持刚才的姿势,用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触碰白木的体温。
白木的头发里,有一种很温暖的青梅气息,夏天已经到了,或许很快在白木的这片小院中,就会结出梅子,随风飘散着和他身体相同的香味。
太宰声音低哑,“当年我没能阻止他去前去复仇,而今日……也无法阻止你。”
听了这句话,白木突然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措辞尖锐,他叹息着,字里行间却传递着温柔的力量:“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不要为此感到自责。”
太宰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可是他们的接触,却注定了不能长久。每过6秒钟,太宰就必须切断他们的接触。
白木声音很乖,“嗯。”
太宰却摇摇头,还是克制的后退一步,“能不能,先欠着?”
天上第一缕阳光打了下来,白木抬头看向身前的太宰。
今天是一个晴天,是白木一直盼望的晴朗日光。暴风雨的云团仍然在附近的海上没有远去,老天爷却在它肆虐的间歇,放进了一丝天光。
阳光从太宰治的脸上划过,让他鸢色的眼睛有浮光跃金,“小白木,我们约好了——等你做完这件事,再来完成我们的约定。”
白木望进了那双鸢色的眼睛,连微笑都有着安静的味道,“……谢谢你,你的支持,对我意义非凡。”
他想,就算自己失败,也永远不会有人忘记他在无声处背负过的一切。
……虽说记忆终会消散,但对留下的那个人,太过残忍。
这样的孤寂,白木感同身受。他想这一次,就是为了不要让太宰再一次经历离别,他也要竭尽全力。
太宰站在离他最近,却不会碰到他身体的地方,仿佛知道看一眼便是少一眼般,舍不得将目光从白木身上离开,“一会开始时,我能一直在你身边吗?”
白木却毫不犹豫的摇了头,“不行,你要待在阳光所照『射』的地方,不要走进这个房间……这里太危险了,交给专业人士吧。”
专业人士出现在道路的另一边,太宰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粉色头发的青年腰间佩着可以斩鬼的日轮刀,身姿飒爽,气场充满了沉静的力量。
白木主动招呼他:“锖兔,非常感谢你愿意过来。”
小楼的房门缓缓合上了。
太宰治目送着白木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他稍稍迷茫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在确定那扇门不会立刻打开后,才慢慢的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进屋后,白木用异能重建了一条通往地下室的路,走下去的时候,给锖兔抱了一个电热器。
很快锖兔就明白,为什么白木觉得他需要电热器了。
白木带他走进的地下室,如冰窖一般阴森寒冷。房间有正常的灯光照明,白木用一张白色的幕布来分割这房间。
幕布遮住了另一端已经失去呼吸和心跳的织田作,白木在这位君子之交的友人面前,遮掩着咫尺处这个难以让人承受的真相。
他在最靠近织田作的幕布另一端,停下了身体。
关于如何复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白木最初做过很多设想,也失败过无数次。
在他第一次接触“鬼”这个概念时,与鬼杀队相遇,鬼类的再生力,才给了他整个复活计划的理论基础。
关于白木的左手小指,他第一次对中也解释时,也不算是完全说谎,他的手指确实曾经在一场生化实验中被化学物质腐坏过。白木虽然可以用自己的异能分分钟将自己的手指恢复常态,可是那一天,他却没有为自己疗伤。
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当晚进入鬼杀主公的密室中进行偷窃,通过异能提取鬼王的细胞植入体内,将其禁锢在自己的左手里,慢慢研究鬼类细胞的特性。
那也是第一次,白木在自己异能放大的电学显微镜里,仔细观察了细胞内原子级别的变化。
他也因此得出了复活的理论基础,衍生出了备用计划。
第一个备用方案,便是取得可以让鬼重新恢复成人的青色彼岸花。
只要青色彼岸花成功配成了『药』,那么就可以用最省事的方法来进行复活——白木发动异能物质重建,将织田作的极小一部分细胞用他的异能进行激活,同时放入鬼血,以鬼类特性完成身躯再生后,再用青色彼岸花,将鬼类变成人。
意外获得的绫木累,是第二个备用方案。
白木自己鬼化的身体部分实在太少,他想利用累,在累接受『药』物治愈时,他可以不断发动自己的异能,将织田作体内已经失去生命的细胞,通过正在起效的累作为输送转换器,进行同步激活。
但随着青色彼岸花成为了一纸空谈,备用方案一和二,都一起打了水漂。
不需要去利用无辜的累,也让白木放下了心中的负担。
他依然还有办法。
在失去所有备用方案后,他还拥有着自己最原本的计划。
那是白木基于对自己变异鬼血的特性,研究后得出的结论——变异后的鬼血在进入已经死亡的细胞后,会自动捕捉附近刚刚失活的细胞,每当抓到一个死去不久的细胞时,鬼类的血『液』有神秘的力量,可以在一瞬间将细胞重新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