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木对他的感觉不一样,太宰治是织田作认可的朋友,这个身份本身,就让白木从一开始产生了亲近之意。
他曾经想过, 现在按照他们的交际模式,该如何去定义和太宰治的关系,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是某种不太良性的朋友?有奇异的默契,会开一些奇怪的玩笑,甚至会让别人有时候误解他们关系。
只是如今看来,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偶尔同行的过路人,他依然没有真正能被称为朋友的人。
他想自己其实不需要朋友,但却还是在这一个瞬间,突然无比的想念织田作。
想念他活着的体温,想念他手上的伤痕和枪茧,在摸头时,有那种让白木感到心安的触感。
那是唯一一个能和白木说说话的,了解他并不善良的那一面性格,却依然愿意包容理解他、并相信他的男人。
在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里,与那五个孩子成立了奇怪却又兼顾的家庭,其中还有调皮的崽把白木画在白纸上。那画画得惨不忍睹,将白木几乎画成了另一个物种,白木看了一眼画上面目全非的自己,当晚在那个崽子的白饭里偷偷掺了三大勺盐。
可是回来探望他们的织田作,没有打消孩子们作画的积极性,还勉强从那画上找出了一个优点,夸了一句那白木眼睛好看。
这句称赞就这样被白木记住了,还从此印在了他对自己的审美理解上,他始终不觉得是因为那副画上画的东西是自己,而是因为织田作真心觉得他的眼睛长得好看的缘故,才会这样称赞他。
可是皮相,终究是浮在表面的东西。就像太宰治长得一副人模狗样,上街还能动不动骗个小姑娘什么的,但他真实的性格,却让很多人恨得牙痒痒的,动不动就想殴打一番。
白木想,他大概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的形象。
很少有人在真正了解过他的性格后,还能不惊恐的逃开,仍然保持着喜欢他的心情,留在他的身边。能理解他的人都是同类,在某些不带贬义的方面来说,也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当年织田作能一直照顾他,可能不过是单纯的因为织田作这个人好,愿意对他负责。
……并不是因为他多讨人喜欢,多么被人信赖。
“白木,”站在他身边的累,突然抓了抓他的衣角,“你看看我。”
白木一愣,顺着他的力道,蹲下了自己的身体,平视的看向矮个子白头毛的小鬼。
“你在想什么呢?”绫木累的身形被永远的定格成小孩子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神,偶尔会泄漏出几分他经历过的时光的意味,“为什么突然间,会变得这样难过?”
“……你说的对,没什么值得难过的。”白木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已经重新戴上了冷漠的假面,“我有必须要走的路,别人的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将我动摇。”
房间里光照不足,绫木累的眼神看起来仿佛打上了一层暗影,“白木你知道吗,你在家的这几天,我真的很开心。”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我甚至都没有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绫木累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里是别人五光十色的人生,累并不迷恋的将它重新关上。
“虽然学会了看电视,上网还在自学中,我已经逐渐开始了解现在这个世界的样子,可是有些东西,没有办法通过看电视来获取……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真的好孤独。”
孤独。
这个词被说出来的声音不大,却开始在这个房间里经久不息的回响。
累期待的请求道:“能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吗?在你养好了身体前,我想一直保护你。”
这句话再一次触动了过往的记忆,白木依稀响起,他当年也曾经在门口这样抓着织田作的衣角,别扭的试图阻止他不去出差,并以几日后的家长会作为借口。
白木缓慢的抬头,神色有一刻不甚明显的游离,“……累,你想出去吗?”
累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在我能控制好自己之前,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吧?现在这样我已经满意了,只要不出门,我就不会吃更多的人。我从前做错了很多事,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了,但……但我不想再做更多的错事了。”
“能被你需要……我很高兴。”累第一次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觉得自己做个鬼,也是个有用的鬼。如果跟在你身边,我是不是也能做点好事,帮助别人?”
“那你就不该跟着我。”白木露出了一个淡笑,“我自己每天都在挣扎着……努力去做一个好人。”
白木站起身,将一直抓在手里的棉花糖,重新放回了冰箱中。
他有很多理由不去吃这个棉花糖。
这只是一个用来监视他是否有独自外出计划的辅助追踪。
前些日子他因为身体原因,确实□□乏术。通过常理来推断,他无论是收集信息,还是暗戳戳的搞事,都有些勉强。他需要在能保护自己的同时,避开众人耳目独自行动,才能为他所做的事做准备。
如今回想,他在主动登门拜访武装侦探社的那一刻,他就落入了太宰的盘算。
在主动要求下,他于异能恢复之前,都接受来自武装侦探社的保护。这是他与武装侦探社商定的保护条例,在他每次出门前,都要提前约一位侦探社的成员,陪他一同走出这个房间。
若是他放弃棉花糖和武装侦探社社员的双重追踪,等于他自愿放弃了保护。
而这种保护,就在半小时前,白木都认为是对他来说十分必要的。
可是他异能重新充电的恢复速度,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原来的预期,这诞生了许多新选择。
或许他可以妥善利用这个新生条件,来迷惑太宰治的判断。
“喏,白木。”绫木累的声音打断了白木的思考。
听到累叫他,白木低下头,看到绫木累的两只小手,乖乖的举过头顶,手心里托着白木正在震动的手机。
白木拿过手机,然后顺手在累柔软的白毛上撸了一把以示鼓励,然后看向显示屏上的那个号码。
那是一片空号。
绫木累等来了白木的摸头奖励,可是下一秒,他就看着白木的表情微微变了。白木很少会露出这样郑重的表情,至少累住进这个家后,没见过他会紧张的样子。
似乎是这通电话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等,白木以相当快的手速按下了接听键,放到了自己的耳边,“……听得见吗?”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电流杂音,显然信号差到令人发指,这一缕信号跟游魂似的,传递出一种随时都会行将咽气的风险。
声音通过话筒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在复述第三遍的时候,白木才终于听清那个令他精神一震的关键词——“青色彼岸花”。
白木神色一凛,立刻在电脑上了自己苏格兰国家银行账户的网上银行页面,这一段时间他所赚的钱,再加上本来账户里有的余额,距离青色彼岸花的一千万要价,他大概还差150万欧元的缺口。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的数目。”白木面不改色的撒着谎,“那么我要的青色彼岸花,你到手了吗?”
一直跟在白木身边的累,听到这个名词后,骤然睁大了双眼。
可是在接起电话后才短短十数秒的时间里,信号就在不断变差,话筒中传出的所有声音都是破碎的,甚至到了要每隔几秒,白木才能听到一个单个音节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办法来分辨电话那端的人,到底说了哪几个字,更没有办法将这些字连成完整的句子,去领会他的意思。
明亮的天光照不进这栋紧密封闭的房屋,屋子里灯光昏黄,只有电脑显示屏的惨白的光,把白木脸上的五官映照的清晰。
白木难道的有些着急,半个多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得到的回信,“听不见吗?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说什……”
他最后的问题没有被转化成电磁波,通过漫长的距离,真正的传到对方的手机中。
在白木得到任何答案前,他们的通话因为丢失了信号,而被迫挂断。
白木下意识对着电话号码进行回拨,可是他甚至找不到这则通话记录——那位他重金雇佣去寻找青色彼岸花的人,一直在通过无法追踪的空号联系他。
空旷的房间中,传来白木急促的心跳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张过什么物事过了,只因为这通电话,确实是他目前最渴望了解的确定结果。
如果他手里拿到的,那张从鬼杀队主公密室中偷出的『药』方是真的,那么青色彼岸花,将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
如果没有这个东西,他的计划要发生很大的变化,
……可是他重金雇佣的探险者,到底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着急也没有用,毕竟荒僻处没有信号塔覆盖,无法传递信息也是常有的事。
直到白木重新坐下,他才恢复了平静的呼吸。
“这世界上……真的有青色彼岸花吗?”绫木累的眸子里全是怀疑和困惑,“那位大人,差不多找了这东西几百年,却从来都没有找到它,这种花,竟然真的存在于这世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