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文学大家芥川君 完结+番外 (岳九思)
然而,这次打断我们之间例行程序的不是中也,而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谁?”中也问。
“是我,国木田,我给老师带了些东西。”
国木田边说边推开了门,我和中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他捧着一扎漂亮的花簇,我没能认出那是什么品种。像大丽菊、又像牡丹,但确实非常非常漂亮,连杂乱无章的枝丫也透出一种生机之美。
说是看我,但国木田倒先去和中也寒暄了几句。直到中也佯装频频看表,国木田这才坦白,“中原先生,我想和老师单独谈谈。”
中也戏谑地说,“早说不就行了?”
国木田顿时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尴尬。
这就好像你凭空唱了一场大戏结果人家把你看拿得透透的,却一副“我知道但就是不说”的样子。
不过中也到底只是开个玩笑,他很快离开了房间。
于是只剩下我和国木田了。
国木田把花簇插到了床头归的花瓶中,他坐在床边,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等待着他开口。
国木田是那种性情深沉的人,褒义意义上的。哪怕心里破了个洞,他也会好好藏起来然后若无其事走下去。
不管是听到苍之使徒便不顾求证直接赶了过来,还是反复再三的强调,又或者如今稍微释然的心情……
看来国木田心底藏了不少秘密。
但再深的秘密都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老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坚持理想过了头会怎样?”国木田紧紧攥住拳头,骨节捏得发白,“……必将走所谓理想与偏执向另一个苍之王的结局?”
我有预感国木田会问我一些事,但我从未想到会是这么消极的话题。
这和我对于国木田的认知完全不符。
比起侦探,他更像是个诗人,敏锐而温柔。因为头脑敏锐,不得不直视地面的许多苦痛,又因为有颗温柔的心,所以又常常仰视天空。
他像是完全契合卡莱尔历史观的英雄人物。
双脚永远踏在大地上,永远直面人生的风雨,却时不时飞到天上去看看孤高的云。国木田常常会拿着一个命名为理想的笔记本,按照上面的规划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
每做到一件事,每前进一小步,他便离理想更近一步。国木田将理想贯彻始终。
这才是他。
我问国木田,“你读过卡莱尔的英雄论吗?”
国木田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他肯定在奇怪本该回答的人怎么提了问题。
“在还是私塾老师的时,我很喜欢那本书,至今还记得那句……”
“高峰的云哟。”我接上了国木田的话茬,笑着看向他,“是它吗?”
其实在我还没说完的时候,国木田的眼睛便亮了亮,并不是因为他受到了鼓舞,而是纯粹找到同好的欣喜。
“我也很喜欢这句话。高峰的云一定又自由又美丽吧?想飞到天上多看看云不是理所当然吗?”
国木田沉下声音,他的脸色也暗淡下来,像太阳和月亮一眨眼间都躲在了乌云后。
“可我说不定会把云给挡住,这样其他人就看不到了。”
“你挡住的是乌云。没人想看到乌云。”
“不、那分明是漂亮的……”
国木田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会看不出好坏,看不出明暗吗?还是说,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我其实有些强辞夺理了。看了这么多书、也写了不少东西,渐渐发现自己其实秉持着怀疑主义。
永远在两个方向左右摇摆,拿捏不定主意,甚至偶尔觉得这两者时时刻刻转变也说不定。
就像我在今昔物语中看到的故事——不愿做强盗的罗生门出城后便义无反顾当起了贼。
但我怀疑一切不代表也要将自己的想法投诸于人。既然国木田选定了他的道路,我能做的也只是鼓励他走下去。
国木田垂着脑袋,看上去依旧耿耿于怀。
我继续说,“就算你要脚踏大地永不停歇地走在大路上,偶尔也飞到空中看一看吧?”
“指不定会发现地上的美丽之处呢。”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国木田忽然这样说:“老师,有您这样温柔乐观的人听我说话真是太好了。”
他虽然偶尔有些急躁,却是大家公认的那种极认真的人。连他的感谢也一板一眼,像从国文课本里跳出来的教书先生,郑重又真诚。
他甚至站起来要行礼。
“别……”我连忙制止了他,“我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再怎么样也是因为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啊。”
国木田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枉我还那么喜欢卡莱尔的书。总之谢谢老师您告诉我的一切。我也很想为您做些什么。”
老实说,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我只是和他讨论了一番卡莱尔。
因为我的沉默,国木田脸上平添几分惶恐,我不好拒绝,忽而念头一转,“如果你真过意不去,帮我照顾照顾银吧。”
“是老师的妹妹吗?”国木田愣了一下,欣然应道。
见此,我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我对银疏于照顾,但我确实惶恐,惶恐自己的不舍反而给银带来危害。
若我无意之间成了因爱怜而痛失珍视之人的俄尔普斯,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眼下国木田所在的侦探社便是个好去处——再等等,再等等。
我按下内心的烦躁,和国木田继续之前的聊天,得知他以前居然是个数学老师,教柯西和拉格朗日的那种……多可怕啊。
但幸好国木田没有泯灭他的诗性。他还和我分享了少年时期的涂鸦之作。
我喜欢他这一句——“即便身边都是黑夜,我也要点燃我自身,用我微乎其微的光亮照亮哪怕一点点的范围。”
和国木田相谈甚欢,一直持续到他离开那刻。
并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是国木田略带忧愁地提及了镜花。
“老师,您救的小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她的母亲,医生说可能就这样了。”
那时候我正在吃西红柿鸡蛋拌饭,忽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要是我吃的不是鸡蛋就好了,那样现在或许不会像那么恶心。
我是个罪人。
我是有罪的良秀。
是我的小说诱导了荻原。
一切的根源都是我。
可笑国木田还觉得我温柔乐观,但他不知道,我目前为止的人生尽是耻辱。如今不过咬断了牙,咽下耻辱,硬撑着往前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受英国自然派诗人华兹莱兹影响,且少年时期的独步极爱卡莱尔的《英雄论》
高峰的云是贴合卡莱尔英雄观历史观的一个意象。
……
以上资料来自芥川龙之介全集第四卷 评独步
此外,那句话确实是独步某篇小说中(正直者之死?)。在学校图书馆搜了馆藏,可惜竖版繁体排布,字也极其小,如有差错,请不必细究。
俄尔普斯(天琴座)就是那个因为回了头没能成功救下妻子的家伙。良秀来自地狱变,取材自民间传闻。要类比的话,大概便是一个和浮士德作了交易丧失人性的艺术家。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我一直都有好好码字!
pps:下章内容提前到今晚24点发。
第22章 罗生门(二)
费奥多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房间很大,天花板装潢着奢华的吊灯,正对门的墙壁上随意挂着拉斐尔、达达或者随便什么名家的画作。
但这并不是他和普希金的基地。
费奥多尔皱了皱眉,他眼下并不大愉悦。
偏偏年轻的港黑干部还火上浇油道,“哟,费奥多尔君,好久不见,伤口好多了吗?”
制止无聊争辩的是威严的黑手党首领森鸥外。
“好了,太宰,欢迎客人到来吧。我记得你不是期待了很久吗?”
椅子上的少年甩着蘸了丙烯颜料的画笔,撅起嘴抱怨,“森先生真讨厌!我正在画我鬼老师的画像呢!都怪你,这下子好了,完全没有头绪了。”
“见笑了。”
“港口mafia真是如传闻一般知礼数。”
对费奥多尔的绵里藏针,森鸥外不痛不痒地笑了笑。
“哪里。事急从权嘛。”
不大的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先打破寂静的是明显处于下风的费奥多尔,“森君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是太宰想要找你,他对于我鬼老师好奇得不得了,我这个人善良得很,实在不忍拒绝他的请求。”
失手被绑架至此的费奥多尔:……我快不认识善良了。
事实上,森鸥外并不想参与小辈的爱好纠纷。然而太宰自从爱上我鬼的著作后,大量的工作时间都被用来追书、追老师……被他引导的,不少部下也开始为了讨太宰的欢心而看书。一时之间,港黑的工作效率急剧下降。
前不久,太宰治居然因为和雾守就文学孰优孰劣狠狠吵了一架,让跳马迪诺把单给截走了。
那可是足足价值30亿的单子啊!
森鸥外的心都在滴血——他现在求求那个我鬼快点现出真面目,时时刻刻给他们更新,这样大家工作效率会提高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