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贝弗利抱臂站着,她的小麦色皮肤,配上那双美国人眼中典型的属于亚洲人的狭长眼睛,有一种异样的气质,“我在四、五位以及第七位受害者的食道中发现了羊毛,然后我又倒过去看其他几位受害者的食道,那里面没东西,但我在其中两位的胃里发现被胃酸腐蚀了一部分的羊毛。准确的来说,是黑山羊毛。”
“现场也有黑山羊毛。”威尔突然想起来。
“这会算作凶手作案的标志,你为什么没有提?”克劳福德问。
“格兰特家里的那一撮黑山羊毛,和他家那只狗的狗毛混在一起,我当时没有注意。凯文王在巷子里被害,那里没有留下黑山羊毛。而在李娜的家里……
那挫黑山羊毛连带着灰尘一起被倒在垃圾袋里,李娜在被害前就已经发现了那一撮黑山羊毛,还用吸尘器清理干净。凶手会在作案前留下标志,他不是随意选择猎杀对象,他有他的办法,而且非常了解这些人的起居习惯,他有办法窥视这些人的生活。”
“而这些人的生活都非常规律。”汉尼拔补充道,“凶手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击。威尔,你认为他是在选定目标后再观察他们的生活,还是说这些人的生活距他很近,他从中挑选出他想要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威尔摇头,“我依然认为,凶手是本族群内的人。本地华裔喜欢居住在一定范围内,这是他们的生活习惯。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凶手是先选定目标,还是先进行观察,都有充足的可实施性。这让他的作案周期很短。”
“然后呢?”克劳福德等待着威尔的下半部分。
“然后……”威尔愣了一下,“我想去第一个案发现场。”
“那慕柯?”汉尼拔问了一句。
威尔侧过身去,看了一眼审讯室,慕柯已经把头转了过去,没有再盯着审讯室外的人,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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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钟摆在黑暗中划过视野,留下闪着光芒的残影,钟摆划过空气的低浅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向左摆一下,向右摆一下,黑暗突然被钟摆抹去,威尔睁开了眼睛,他绕过客厅中央的地毯,朝着窗户的方向走过去,“我透过窗户看到了她。”
看向窗户对面的街道,“她待在家里,做她常做的事情,像任何一个家庭主妇一样,一边播放着电视购物节目,一边用吸尘器打扫毛毯的卫生。”
“我决定,这就是我的目标。”
威尔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来,面向整个客厅。这样的选择目标方式太简单了,他漏掉了什么东西。
威尔继续脑内的联想,窗外的白昼瞬间变为太阳西沉的夜色,“她出去做头发,我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出门,于是我带着一撮山羊毛翻过窗户进入她家。我把山羊毛放在地上,用她拿来向好友炫耀的毛毯压住。然后我就离开了。”
“过了两天,或者是三天,我再一次来到她家,”威尔走到餐桌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双手放膝盖上,他朝后缓缓挺直了腰“我知道她还有二十分钟才回来,所以我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等着她,没有开灯。”
“她回来了,看见了我。但是她吓呆了我趁着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连捅了她八刀,我没有犹豫。没有强、奸,也没有施暴,只是想杀了她。”
威尔看着自己幻想中房子的女主人被自己手中的刀,一刀一刀捅进腹部,还有几刀捅进了胸腔,鲜血迸溅到他的下巴上,甚至染红了他的胡茬。
第13章
这一幕又一幕像是虚幻的电影,但那张熟悉的脸又让威尔觉得他在杀死这个人。
“我很冷静,但同时这种冷静被愤怒所支配。我并非惩罚他们,我只是让他们得到应有的结果。”
“我放开了她的下巴,她跌落到地上,抽搐了一会儿,我看着她的动作幅度逐渐变小,直至完全死去。我蹲下来掰开她的嘴,往她的喉咙里又塞了一撮黑山羊毛。然后我离开了,没有再对尸体做任何的摆放,外面还是晚上,这一片区行人不多,我身上有血但坐上自己的轿车之后没有人能看见这些在月光下发黑的液体。”
“威尔。”
威尔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震,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正蹲着,在被惊醒的一瞬间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但汉尼拔一把扶住了他,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你看到了什么?”
威尔看着汉尼拔认真的双眼,又飞速移开了眼睛,“他杀死了他们,但并不是作为一个刽子手,而是一个审判者。”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汉尼拔问,“他们都杀人。”
“很大的区别,”威尔自嘲般地笑了笑,“刽子手只是杀人,而审判者,他杀人时并不觉得自己在杀人,而是认为他给了被审判者应得的归宿,凶手对此感到正义。”
“我要更改我一开始做出的侧写。”威尔说,“他并不是一个内向而收敛的人。慕柯不会内向收敛,但凶手也绝不是他那样的一个人。”
“我知道。慕柯不会做出这样的案件。”这太过于平凡无趣了,汉尼拔说,“但你觉得凶手是怎么选定被害人的?”
“一定不可能是随机。”威尔走出警戒线圈定的区域,快步向前拉开了车门,没有等着汉尼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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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柯在审讯室里呆了七个小时,而其中五个小时他都伏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当克劳福德看着钟表的指针从早晨七点一圈又一圈快速滑行直至中午事儿点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允许慕柯离开了。
其中的原因也不乏威尔在通话中重新告知克劳福德的新侧写内容,以及莱克特医生对自己这位邻居做出的担保。
“嘀,嗒,嗒,嘀嘀嘀,哒。”
慕柯拨动着纤薄的黄铜齿轮,古董种的链条被齿轮带动发出一阵阵不太协调的声响,冬季的气温骤降,有时会让这些年代久远的机械们报时不准。慕柯趁着下午的阳光坐在院子里修理这只钟。
他的指甲盖卡在齿轮的一个凹陷中,轻轻把它向下拨动了一下,钟座上镂刻着繁复花朵的小门,折叠起来退向两边,钟表响起了报时金属撞击的脆响。
小门内是一副立体画,金色的奔跑的雄鹿领着前路,它身后跟着的是骑马的贵族猎手,马蹄与鹿蹄在设定的轨道上从左至右滑动过去,作为背景的黄铜榆树摇晃着几个可活动的叶片,发出了额外的悦耳如音乐般的响声。
“莱克特先生。”慕柯说道,“请进吧。”
汉尼拔推开慕柯的花园门口没有上锁,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为锁留下任何空间的小拦门,“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慕柯取出一把细长的海貂毛刷子,刷过骏马与雄鹿划过的轨道,一层浅薄的灰尘在阳光下腾起了一小片烟雾,“你的脚步声很轻,或许猫也听不见。但我看到了你落在草地上的影子。”
汉尼拔顺着鹅卵石小径走过来,闻言又向后看了一眼绕着铜栏杆种了一圈的黄色玫瑰花,桂树的叶子被阳光照着也在花上和草地上留下了细碎的阴影。他一度很好奇慕柯这样敏锐的人为何会在家中毫无警惕之心。
无论玫瑰的花刺在诗歌中有多少次被染上的血液,但这终究只是相对于那娇艳的花瓣而言,那些泛着又弄的红的花刺无法对入侵者造成任何威胁,而那把没有锁的门更不会。
慕柯终于放下了刷子,抬起头看向汉尼拔,汉尼拔手里抱着一个大纸袋,香芹的叶子和油绿的花椰菜挤在一起冒出了袋口。
“那也就是说,我确实分散了你的注意力。”汉尼拔的笑意中带上了一些歉意,“我只是听见了刚刚的那一阵音乐声,有些好奇就走近了。”
“唔......”慕柯被汉尼拔激起了一些交流的兴趣,他重新拨动齿轮,门缓缓合上,接着他又把齿轮拨了几转使指针再一次走到了整点,小门如之前那般打开,雄鹿率先顺着轨道奔出来,除完尘后雄鹿的移动不在阻涩,马蹄也是同样。
榆树叶子刷拉刷拉的翻动,金属声也随之响起。
“有些时候,我觉得您像是一个老派人,那些美丽却矜持的黄玫瑰,古董钟表,你家的天鹅绒窗帘………”
“那什么时候我又不是呢?”慕柯笑了,反问道。
“当我第一次认识你,看到你在凌晨四点钟骑着机车离开,还有你和我讨论后现代艺术以及看到你书架上摆着的那些还没有拆封的书时。”汉尼拔提到到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他的笑意加深了。
慕柯吐了口气又将铜钟的齿轮转回此刻的时间,“但我从不觉得我是一个老派的人。我确实有自己所偏好的东西,而我可以从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中任意挑选出我所偏好的东西。只是很多时候个人经历影响了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