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时常半梦半醒,梦他的少年郎带着温暖的笑意说着“蓝湛,看我。”他们一起画了兔子灯,放上天空许愿。他们一起在云梦的万里水泽荡舟,一起吃带茎的莲蓬。甚至穿上大红的嫁衣,之后在床榻上缠绵。
梦之事有多美好,醒来之后的现实就有多残酷,那人走得如此干脆,如他一向洒脱恣意的作风。十六年间日日问灵,却寻不到他一丝踪迹,他的悔他的痛那人丝毫不知。喝他喝过的酒做他做过的事和身上时时发作的戒鞭痛是他执着于留存和那人仅有的联系,那时他想若是那人回来了,一定会拼尽全力将他护在身边,只要能看到他脸上明媚的笑意即可。
可是自那人回来后,自己的欲念却在时时加深,从并肩相护到相知相伴,再到相互拥有,如今自己竟想着完全占有他的一切,是自己的欲念太深了。
终是心舍不下,听着房间内安静了,便想着趁他睡着了,悄悄在他身边躺下。起身来到房间,却看见窗户开着,那人已不在房。
顿时心一沉,“魏婴走了,他要离开我。”这个可怕的认知如惊雷般劈了他,他呆愣在房内,茫然不知所措,十六年的痛如洪水泛滥再次袭来,好似一把锐利的剑将他的心脏劈成两半,他痛得无法站立,无法呼吸,如果说拥有了魏婴那一刻是他今生最大的满足,那么失去他带来的也是灭顶之痛。
“不能离开他,我要把他找回来。”
踉踉跄跄站起,抓起避尘立即冲出了房门,“魏婴。”口痛呼着,目光在这无边的黑夜里极力搜寻。
“蓝湛。”
抬头看向声源之地,那是静室院外的一棵大树,红色的丝带随着黑色的身影自大树上坠落,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着那人,紧紧地将他拥入怀。
那人伸开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脖颈,脸颊深埋入他的胸前,声音沉沉的带着数不清的委屈,“蓝湛,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的地声音太过哀伤,曾经神采飞扬的人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魏无羡何时说过一个“怕”字啊,他一直是那么坚强、勇敢,不畏疼痛不惧生死的,而今却愿意在他怀抱里,因为他而怕。
原来他是如此深刻地拥有了他,比他想象的拥有更多。
“魏婴,永远不会我的错,你别生气。”一向冷静自持的含光君此时却心痛地话都说不完整。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抱紧他,认真地去吻他发红的眼角,又辗转移至淡红的口唇,边吻边口齿不清地说着“我的。”
魏无羡似乎从他孩子气的笨拙动作平复了情绪,深深地回吻过去,也口齿不清地回应道:“永远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第30章
第二日,轻柔地挪开压在身上的长腿,将他裸露在外的臂放回被,再为他掖好被角,刚要起身,那人蝶翼般的羽睫扑闪两下,美丽的桃花眼半开半闭,光裸的臂缠上他纤细的腰肢,带着刚睡醒的浓重鼻音,软糯的声音响在耳边,“蓝湛,再睡一会儿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要听吗?”
“好。”将放下床边的腿重新收回去,重新拥了枕边人,“你说,我听。”
“我又梦见蔓珠华沙了,在一片无垠的湖水两岸,开满了这种火红的花,我就站在这片花海,吹陈情,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琴笛合奏。”
“好。”
“那我们现在就起来合奏吧,你说奇怪不?我居然还记得那谱子!”
“好,你把谱子写下来。”意识到能被一向记性很差的魏婴记住的曲谱定不是凡曲。
魏无羡披着衣服,赤脚下床,走龙蛇,半柱□□夫,一曲已谱成。
害怕他着凉,为他穿好衣服,将赤脚抱在怀里暖热了,才套上袜靴。为他洗漱完毕,两人便一起看那曲谱。
“蓝湛,我们到静室外合奏,如何?”
“好。”
晨光微曦,清风微动,琴笛之声悠然响起,琴声舒缓如流泉,笛声激越如飞瀑,所有最美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景,都在琴笛之声流淌起来。两人相对而望,略一点头,注入灵力,琴音幻化出洁白的鸿鹄,高昂洁白的脖颈冲天而起,声声啼鸣一条黑色的巨龙缠绕而上,黑白相应,天空幻化出巨大的法阵,隐隐竟有吞噬万物之力。
此时,聂怀桑正同蓝景仪站在静室院外,听到这天籁之音,不觉驻足倾听,不想打搅两位合奏的雅兴,看到空幻化的巨大法阵,直觉重重威压之下,竟似呼吸也困难,口不觉惊叹:“仙督和魏兄联,仙门百家也会化为齑粉。”
“那是,我们含光君和魏前辈可厉害了,只是他们从不张扬,十分低调。”景依挑着眉,洋洋自得。
“是呀,当年若不是江姑娘去世,魏兄心如死灰,甘心寻死,只怕仙门百家也不能奈他何!”仙门百家惧他,将他推到对立面,真是愚蠢之极。可是魏无羡这般宁折不弯的个性,也只有蓝忘能够让他折服。
突然,琴声和笛声戛然而止,看着空的法阵消失,魏无羡才舒了一口气,以抚胸口道:“没想到这首战曲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差点无法控制!”
“此曲虽然霸道,却可以充分激发修士的潜能,是难得的佳曲。”
“蓝湛,聂兄来了!”
“静室不待客,请聂宗主至会客大厅。”蓝忘声音里有明显的不悦。
“仙督,是我求了蓝小公子带我来此处,实在有些话不好当着仙门百家的面说。”
静室的门打开,一黑一白两人已至院门外。
“何事?”
“阴虎符已出,魔族利用它控制了大量凶尸,并放出话:只要交出夷陵老祖魏无羡,魔族与仙门百家互不相犯。”
“好一个交出夷陵老祖,魔族与仙门百家互不相犯,我魏无羡何其荣幸,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聂兄,既然专门跑来告知我们,必是有了应对之策了?”臂自然而然搭在聂怀桑肩头,看着那张满脸无辜人畜无害的笑脸。
“魏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今之计,魏兄适合韬光养晦,待仙门百家求您出来!”的扇子轻摇,一派闲散公子的模样。
“要等多久?”冰冷的目光落在两人勾搭着的肩背上。
“不久,此事我来安排!”聂怀桑识地后退一步,魏无羡身形趔趄一下,马上一个有力的臂扶上他。
“魏兄行正义事,也要算好时间,待仙门百家有了切肤之痛,求助于魏兄,魏兄再救众人于危难之际,那时便是英雄!”
“所以十六年前,射日之征,我还是出太早了!聂兄当真是通透无比。”
“魏婴,你先去静室休息,我去看看。”
“嗯,蓝湛,众人诽我谤我的言语不必在意,我在静室等你。”
看到魏婴回了静室,蓝忘先行一步,聂怀桑紧随其后,走出一段距离,侧身看向一派悠闲散人装扮的聂怀桑,道:“聂宗主如此帮魏婴,可是还有什么要求?”
避开投射而来的冰冷目光,聂怀桑将折扇摇得飞快,“我和魏兄求学时便志相投,自然是真心希望他能好,当然如果仙督和魏兄能帮我度化我大哥更好。大哥一生嫉恶如仇,光明磊落,却错信了小人,断颅折肢,更被阴虎符所控化为凶尸,本已难以度化,还望仙督和魏兄能尽力一试,使其度化早入轮回。”
“我和魏婴自当尽力!”
来到会客大厅,泽芜君已在此,云深不知处飞来横祸,弟弟和魏无羡为护云深不知处受伤,作为蓝氏家主,他没有任何理由自甘沉沦,继续闭关不理世事。
看到聂怀桑随蓝忘进来,面上的青黑之色更重,蓝忘来到他面前点头行礼,聂怀桑则远远看了他一眼,随即隐身于诸位家主之。
蓝忘在首位坐定,冷淡漠然的目光扫过大厅,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时,一声怒斥,捆仙锁捆着姚宗主、薛宗主两位宗主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31章
姚宗主此刻深埋着头,面如死灰,昔日不夜天围剿时在队伍前面挥臂摇首、正义凌然的光辉形象早已不复存在,薛宗主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正低沉着头,微闭着眼,努力不去理睬众人或嘲讽或疑惑的话语。
江澄目光冷厉,满面阴霾地紧随其后,扫视厅内一眼,没看到想见到的人,疑惑地紧蹙了眉头,目光投向首位的蓝忘,而蓝忘显然对他疑惑的目光不甚在意,仍是冷淡如斯,遂冷哼一声,不情愿地在左边第二个位置坐下。
接着思追、景仪亦请了俞氏、屠氏、吕氏两位家主上来,那两位家主如同前面姚宗主和薛宗主一样,神情黯淡,虽比不上后者狼狈,却也再无家主风范。
众人由窃窃私语变成大声谈论,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却是跟姚宗主颇有些交情的欧阳宗主,道:“这五位宗主犯了何事,却被如此对待,仙督何意?”
江澄杏目斜睨,犹如两道冷电,欧阳宗主不禁瑟缩一下,气势明显低了一截。
“姚、薛两位宗主身为世家宗主,来我莲花坞求助,我莲花坞以礼相待,他们却勾结魔族里应外合,血洗莲花坞,杀伤我莲花坞数十名弟子,诸位觉得,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