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了,竟还没有退休,想必是医术实在高明的缘故,这还是林池回来以后见到的第一个熟面孔呢。
张太医自然也是认得林池的,看到林池,她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惶恐地跪了下来:“臣不知是皇女殿下回宫了,有失礼节,有失礼节啊。还望殿下恕罪!”她今年八十多了,放在平均能活一百五十岁的曜日人身上,倒也不显得老,只能说还在中年。
此时看起来,脑子依旧清醒得很。
“起来,立刻给殿下看看,她刚才犯了一阵恶心。”周瑾没等她把全套礼节做完就把她唤了起来。
“是,元帅。”
张太医不敢怠慢,立刻便给林池把了脉,周瑾在一旁,看着她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开的眉头,心中紧张得很。
细细把过脉之后,张太医又拿了高精密的仪器为林池扫射了身体,多番确认后,脸上反而露出了喜色。
她再一次跪了下来,高兴道:“恭喜元帅,殿下有喜了。”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在行宫静养,怕是那年生产伤了身子,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担心了,殿下身子虽然有些虚,还有受过伤的痕迹,但是整体素质倒还反而比八年前好些,想必这些年元帅也费心了。
皇室血脉单薄,如今的皇室,就只剩下林池殿下这一支嫡脉了,如今殿下再次有孕,她身为曜日的臣民,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元帅一怔,幽黑的眼睛一瞬间便亮得惊人,她紧紧握住林池的手,险些将她捏疼了,也没有察觉,只是不敢相信一般再三同太医确认道。
“臣不会诊错的,殿下怀孕应当还不到一周,按理,按理说是不该这么早出现早孕反应的。”张太医确定道,但同时也有些疑惑。
周瑾更紧张了,清冷的嗓音都像是绷着一般,有些不易察觉的抖动:“那她身体可好?这一胎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么?”这一刻,她的喜悦被冲淡了很多,她也想到了,池儿怀着阿恨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么快便出现孕吐现象。
“殿下身体很好,看起来十分健康,元帅不用担心,这种现象虽然极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可能是殿下这段时间太过乏累的原因,好生休养就好了。不过,臣要取殿下一滴血去化验,这样才能做个确定。”张太医朗声道。
“你取吧。”周瑾把林池抱在怀里,怜惜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池儿,我们又有一个孩子了。”她的声音里依旧有着轻颤,抱着林池的手也有些颤抖,她却是笑着的,极少见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如同这世上开的最美的夏花一般美好。
她真的很高兴,也很害怕。
如果这一胎会对林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那该怎么办呢?
林池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她怀孕了?才一周?怎么会?她,她没做好怀孕的准备啊。
回想起那几天的疯狂,林池这才发现,她竟然一直都忽视了这个可能,她,她真的怀孕了么?
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有一些惶然,她是想要回来查找真相的,如今怀里揣着个小的,这样要怎么狠下心背着周瑾搞小动作?而且,而且瑾她一定会把她看得更严的,她要怎么做?
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林池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阿娘,阿恨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吗?”心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林池正不知道如何反应,另一只没被周瑾牵住的手却被一只小手扯了扯,林恨不知何时也跑到了她面前,小胖手扯着了她的手,软软地问道,眼中是雀跃的,是单纯的喜欢。
她那本在游离的心突然就踏实了很多。
第86章 .我是你的火
知道自己怀孕后,林池这几天总是睡得不够安稳。这夜又在半夜中惊醒,林池睁着和漆黑的夜色同样黑沉沉的眸子,愣愣就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束月光盯着与她隔着一个阿恨的周瑾看了很久,心中却还是乱得没边。
纷乱的情绪困扰着她,她知道自己今晚又无法入睡了,索性轻轻拨开林恨压在她胳膊上的小胖腿,下床摸着黑穿上衣服去了殿外。
殿外这个时候自然还是有亲卫把守的,但可能是周瑾没有对他们吩咐过的关系,他们并没有阻拦林池去到花园里。现在这个时节,园里的花大都枯萎了,只留了几株黑色的梅花,傲然地盛开在这寒冬腊月里。
这段日子总在下雪,应林池要求,庭院中的雪一直没被扫过,如今她踩在上面,鹿皮靴子都会陷下去两三分,伴随着蓬松的雪被挤压时的沙沙声。今夜天上有云,虽然也有月光,却不见得很亮,但园里仍旧十分明亮,雪地反射了挂在殿外的几盏红灯的灯光,如霞似锦地,园中一切都看得清晰。
林池立在园里的一株寒梅旁,盯着那和周瑾十分相像的花枝看了半天,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清冷,又有一样的绝美,这种美是傲雪凌霜的,也是骄傲得仿佛没有任何花能与她们盛开在一起的。
这样的花,这样的人,是她的花,也是她的人,那她为什么不满足呢?为什么在又已经有了周瑾孩子的如今,她的心依旧没有真正踏实起来?
林池心中挣扎,她既想对自己肚子里这个小的、以及对她亏欠了很多的小恨负责,想要做一个好母亲,可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忽视自己的身份,不能忘记多年前的那场血腥。她猜到这其中是有隐情的,可真相一天不被找出来,便终究算不得真实,猜测便永远只能是猜测,而现实中,周瑾杀了她父母族人的事实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发不可动摇。
这又怎么可以呢?
雪又下了起来,林池没有在意落在身上的那些雪花,也并不感到十分寒冷,她盯着那株黑色的寒梅看了很久,伸出纤细手指触碰了枝头,霎时,一股比雪更深的寒意从指尖传来,冰冷便传进了四肢百骸。
林池的手抖了抖,却仍倔强地触着那覆着霜的枝头,好像这样久了,就能透过这花枝触碰到周瑾一般。
“我出门时你知道让我带件大衣,轮到你自己了,怎么连件披风都不知道加?”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比这稀疏落下的白雪还清冷的声音,随着这欺霜碎玉的声音落定,一件纯白的雪狐披风被披在了林池背上,周瑾玉般的手灵巧地将披风拨了拨,使得披风几乎将林池裹住了,又系好了带子。
林池微抬着头看了看,她在雪地里站久了,漆黑的发丝上已落有雪花,本应显得极冷,可她是极娇媚的容颜,此时双颊又泛着些许红晕,看起来,竟让这一小方天地显得有种春天般的温暖。
她看到周瑾长身立在她面前,身后便是那株她盯着看了很久的寒梅,雪越下越大了,周瑾只是站在这里一会儿,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了一片雪花,显得更加剔透了,泛着股雪莲般的纯美。
“我不冷的,不信你摸摸,感受下,我的手还是热的。”林池看着这女人眸中的担心,心情蓦然好了很多,一种被宠着的感觉笼罩在心里,让她这颗早就像浮萍一样没了根的心也安稳了很多。
而她的提议,又带着一丝少时林池才有的小聪明。刚摸过寒梅枝,她此时的手算不上热,比起旁人来说,其实已经偏冷了,但是比起冰块似的周瑾来说,她却还是热的。
周瑾静静盯着她,好像已经洞悉了林池的小心思,她朝前走了一步,将两人本就很近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几乎是低下头就能吻上林池的唇了。而她这样近距离地望着她,眼中仿佛有星辰的微光在流动,林池陷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几乎以为她就要亲下来了。
“感受下?”却见周瑾的眼神又更深了一分。
林池定了定神,把不自觉被周瑾勾起的那点心虚压下去,强撑道:“对呀,感受下,如果我的手比你的还冷,那便算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那就是你的担心多余了。”
周瑾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阿池,你这样有点不公平,你和我比,其实是等于和这地上的白雪比了,谁冷谁热,不是太过明显了么?”
“那你比不比?不比的话,便不能再拿这件事情说事了。”林池轻咳一声,绷着脸望着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却透着三分狡黠,两分心虚。
“比。”周瑾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覆在了自己半开的领口处,一直碰到了伶仃的肩膀,那里的肌肤温热而细腻,自然是比林池的手要烫些的。
林池禁不住地蜷了蜷手指,指尖在周瑾陡峭的锁骨处挠了挠,像是摸到了一把锋利的刻刀,但又不会伤到人般,只会将肌肤相触的感觉牢牢刻在林池手上,由那处又传向林池心里。
林池缩了缩手,将手指覆在周瑾圆润的肩头,留了一根大拇指不舍地摩挲着周瑾精致的锁骨,她抬头望着周瑾漂亮的桃花眼,急道:“谁让你这样比了?那我那里自然也比你那里热,你怎么不说呢?”
周瑾却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一样,紧接道:“那我们回房,好好比一比谁那里更热?”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林池的另一只手,将那只手裹在了自己温热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