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就真的像是课堂上老师提问学生那样,向福泽谕吉和森鸥外两人提出了问题。
“对了!”森鸥外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只有在两名首领生死未卜的时候……”
“他才会为了确认情况而逗留在据点里。”福泽谕吉紧跟着说道。
“你们终于反应过来啦?”乱步故作惊奇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森鸥外总觉得这话听着像是在嘲讽他们两个只会以武力解决问题,但病毒带来的高烧的确让他反应有些迟钝。福泽谕吉则察觉到乱步好像是在生气,这种感觉一闪即逝,乱步又很快继续说了下去。
“黄金时间是你们病发前十二小时,在附近监控的人这个时候也回去通风报信了,你们该出发了。”乱步站了起来。
福泽谕吉这才注意到乱步穿着的并不是日常那件防沙斗篷,而是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
……似乎有些眼熟。
不巧的是,森鸥外心里也这么想。
第69章 文野主世界*4
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脑海里同时冒出了问号。
倒不是说黑色西装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黑色西装并不是黑手党的特权, 大多数正装都以颜色沉稳庄重的黑色为主。福泽谕吉知道乱步的衣柜里有几件宴会专用的黑色西服,不过平时名侦探都是穿着轻便的侦探套装,在颜色的选择上也更为轻盈一些。
这件黑色的风衣外套完全不像是乱步会穿的衣服,而且看起来非常不合身, 只能披在肩上当斗篷使用,衣服袖子和下摆有些过长了,显然不属于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
总之, 这件黑色套外的制式看起来非常眼熟。
福泽谕吉下意识侧脸看了一眼森鸥外, 发现对方脸上挂着微妙的假笑,探究其眼神, 似乎也是不知情的。
森鸥外的确不知情, 但他却能够认出江户川乱步肩上披着的那件外套的来源。
那不是——
太宰治的衣服吗?
港口黑手党首领脸上笑容的弧度丝毫不变,内心却起了波澜。
准确的说, 那是他送给太宰治的衣服。
港口黑手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接纳新人进入港口黑手党之后,负责接引的前辈要送给新人一样随身物品作为信物。
森鸥外迄今为止也就只亲自拉了太宰治一人进门, 送出去的是自己的外套——造价昂贵,独一无二,是在国内买不到的手工制品,就算提前订购也要等待一年才能拿到成品。
十五岁的太宰治天天披着那件宽大的黑色外套招摇过市,一直到他十八岁脱离港口黑手党,才换了另一件完全不符合黑手党风格的砂色外套,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他漆黑的本质似的。
而那件被换下来的外套, 据太宰治本人所说,早就已经在四年前逃叛时就被烧掉了。
按照太宰治的性格,说烧掉了衣服,那就肯定是烧掉了。不管是作为一个证明他和港口黑手党断绝关系的行为,还是一个对森鸥外的报复性的举动,他都会选择把衣服烧掉。
那为什么这件衣服会出现在江户川乱步身上?
总不可能特别定制的同款吧?
武装侦探社的支柱总不可能是为了穿着这件衣服来他这个港口黑手党首领面前显摆自己知道的情报,难道是太宰君在计划着什么吗?
森鸥外看向乱步的眼神中带了一些探究,但福泽谕吉凭借直觉判定他不怀好意,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福泽谕吉沉声道。
“话虽这么说……”乱步站在高处,用高深莫测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这着两人。
福泽谕吉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盛,眉目间皱起深深的沟壑,看起来更具有威严了。
只见黑发青年突然瘪了瘪嘴,刚才故作深沉的表情垮了下去。接着,他冲着两名首领伸出了手,大声抱怨起来:“我说啊,你们倒是随便过来一个人搭把手,没看见我跳下不去吗?”
福泽谕吉看了看那墙壁的高度,的确不是乱步能够跳下来的,也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攀上去的,不过小孩子调皮爬到高处去下不来也是常有的事——至少放在乱步身上一点都不让人奇怪。
虽然乱步是冲着他们两个求助的,但森鸥外怎么说也和这位名侦探不熟,他冲着福泽谕吉笑笑,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福泽谕吉自觉地上前两步,对乱步伸出手做了一个接人的手势:“乱步,你跳下来。”
乱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往下跳的意思,慢吞吞地问道:“你会接住我吗?”
“会。”福泽谕吉点了点头。
“真的吗?”乱步又问。
福泽谕吉不禁有些奇怪。
虽然他现在受了伤、还中了异能病毒发着高烧,但作为一个常年锻炼的武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接住一个乱步不是问题。乱步应该最清楚他的本事才对,不然以前两人搭档时也不会总踩着他的行动极限做事,还被他责备过好几次。
可乱步此时却在上面迟迟不肯下来,反复确认会不会接住他,活像是一只被困在树上下不来的黑猫,对解救它的人抱有极大的警惕心。
不太清楚乱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也没往其他方面思考的福泽谕吉只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肯定乱步的问话:“乱步,你下来吧,我会接住的。”
“真的吗?不会摔倒吗?”
“……”福泽谕吉忍了忍,“不会。”
他觉得自己的暴脾气比十几年前已经收敛很多了,当初刚遇到乱步的时候,因为少年太过聒噪,他还有过把乱步打一顿再塞进下水道里的打算。
现在再看乱步无理取闹的场面,自己已经能平静以待了,甚至内心毫无波动。只不过再这么拖延时间下去,万一耽误了正事,他怕是又要产生那种想打孩子的冲动了,而且让夏目老师在旁围观学生的家务事也不太好看,他已经很久没教训孩子了。
幸好,这种无意义的问答只持续了三轮,乱步就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直接蹦了下来。
这让福泽谕吉更加觉得乱步是在无意识地折腾人了,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身体还是动作迅疾地接住了从上面跳下来的人。
乱步摸了一把他鲜血淋漓的脖子。
那是被森鸥外的手术刀割出来的,刃面很窄,出血量不算大,应该没被割破动脉。但因为伤口在脖子上,差一点就能要了福泽谕吉的命,看着也有些恐怖。
乱步只是摸了一把,随后便点了点头:“嗯嗯,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那你就背我走吧。”
福泽谕吉:“……”
又来了,打孩子的冲动。
这种完全不体谅别人的心情、无意识给人造成困扰的要求,该说真不愧是乱步吗?
福泽谕吉不敢去看身后看热闹的森鸥外和夏目漱石,有些生硬地拒绝道:“乱步,你已经二十七岁了。”
如果是旁人,大概会被他身上剑客特有的凌厉气质震慑到,不敢多说一句话吧。
可在黑手党世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乱步比谁胆子都要大,仗着福泽谕吉对他的存在还没有清楚的认知,竟然直接像个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了。
“诶?可是大家都说我还只是个孩子啊!刚才一路走过来很累了,乱步大人才不要靠两条腿从这里走出去呢!”乱步嚷嚷着,一边像八爪鱼一样黏在了福泽谕吉身上。说完,他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又补了一个称谓,“社长?”
福泽谕吉:“……”
怎么回事,违和感更重了。
难道说面前的乱步并不是本人吗?
但乱步就是乱步,不可能是别人,就连夏目老师都没说什么,那就更不会有错了。
虽然心中存疑,但福泽谕吉并不是爱伦·坡那类喜欢观察细枝末节得出结论的人,他没往特殊方面思考。毕竟世界上有两个江户川乱步这种事对他来说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世上能出现一个乱步已经是神迹,两个乱步又是什么情况?
福泽谕吉把这个离奇的想法放在一边,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下去,干脆地背起乱步。
森鸥外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哎呀,可真是羡慕福泽阁下呢,和江户川君关系真好,爱丽丝酱就总是和我闹脾气。”
这能比吗?
你的爱丽丝半小时前已经被我斩首了。
福泽谕吉心想。
他和森鸥外没什么好说的,福泽谕吉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背着乱步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走出这片爆炸后的废墟,迎面就撞见了抱着小浣熊、踟蹰着等待的爱伦·坡。他看了看乱步,又看了看背着乱步的福泽谕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江户川君不会是代替这个世界的乱步君吧?
那乱步君该怎么办!
“嗨,坡君,还在等我吗?那就一起走吧!”乱步晃了晃手上的推理小说,对着爱伦·坡露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在爱伦·坡看来有些不怀好意。
“……”
爱伦·坡觉得自己被威胁了,但他没有证据。
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