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急得拼命挣扎,向姚静道:“旁人不知道,你总该知道的,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姚静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你知道,可其他人不知道你知道。纵使其他人知道你知道,你知道的事情也未必会发生。再者,就算发生了,将来你也未必不能补救。”
宝钗听着她说一大堆“知道”、“不知道”的,起初如同在云里雾里,到了后来姚静说“未必不能补救的时候”宝钗才眼前一亮,暗道,纵使娶了夏金桂进门,最多也就是把薛姨妈欺负一番。按薛姨妈那性子,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少不得舔着脸来求宝钗的,到时候也不过是将她接出来住,好吃好喝的供着便是了,只怕那时候她低眉顺眼,反倒好说话好做事些。
宝钗想到此处,方渐渐安定下来。
孙穆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这知道不知道的,听着人好生烦闷。”
姚静忙拿他言搪塞之,宝钗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孙穆何等样人,从来不强人所难,料得她们两人之间必有筹谋,也不多问,心中坦荡,又素知这两人皆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更不会多想。
宝钗从此就在孙穆家住了下来。姚静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纵使薛姨妈不懂事,想赖账,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作死,不过几天,薛家账房就亲自送了银子、田庄诸物过来,当着宝钗的面交割明白。宝钗问黛玉的那份如何处置,薛家账房一向是佩服这位大小姐的,又怜惜她的遭遇,恭恭敬敬回答说,已是同贾母房中的鸳鸯姑娘交割明白,由她收着了。宝钗素知鸳鸯做事妥当,是贾母身边少有的能干之人,这才放了心。
姚静知道宝钗此时心境极乱,连筹备下嫁之事都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积极态度,更不要说别的事情了,于是手头拿着一万两千两银子并两家田庄,只觉得如同烫手的山芋,巴不得立时交给宝钗,由着她筹谋,却强忍着不在此时开口。
又过了几日,贾母那边遣了鸳鸯,王熙凤那边遣了平儿,两个大丫鬟联袂而行,亲自送了上次凑份子的银子来,当着姚静的面点了一遍。姚静怕宝钗不自在,就命小丫鬟捧着那银子来见宝钗,向她言道:“她们肯凑这些银子,必是看在你的面上,你莫要多心……”
宝钗却摆了摆手,向她言道:“老太太和王夫人也就罢了。她们箱子里的银子堆成小山,不过白拿几个出来做情,我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些个丫鬟们的,她们赚银子不易,既收了她们的银子,就要承担起责任来,将来拉她们一把。这其间种种,你究竟知道多少?可想好该如何做了?”
第149章
被宝钗这么一说,姚静顿觉到手的银子十分烫手。想起原本“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结局,姚静心中就是一阵无力感。
“要如何救?”姚静忍不住喃喃说道,“难道要我把这些丫鬟都要到自己身边?你我纵有银子,养得了她们一时,也未必养得了她们一世。”
“靠你了。”宝钗抿嘴笑道,“你既想着建什么女儿谷,自是有大智慧的人。如此重任,你责无旁贷。”
“我只是一介小小女子,可没这个能耐!”姚静满脸惊恐之色地说道,“何况那群丫鬟里,无自知之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有之,识人不明、痴情错付的有之,被父母兄长拖累的有之,要如何才能救得完?佛渡有缘之人,也要分能救不能救,我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办法?”
“静儿,你也不消妄自菲薄。”正在这时,孙穆走过来说道,“此事宝钗已经同我说过了。我们自然是救能救之人,也不过搭把手,将来令其自食其力,难道果真养活她一辈子不成?或者等她嫁了人,难道我们还要连她们的子女夫婿一并养活了?哪里有这个道理?”
“孙姐姐,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姚静甚是忐忑不安,忍不住问道。一开始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她无所不知,可是渐渐的几次碰壁之后,遇到了孙穆,才发现孙穆有很多她不及的好处,再者又遇到了宝钗,她明明有超越数百年的眼光见识,偏偏宝钗在她面前能够处惊不乱,对着她的奚落也能有理有据地反驳。如今的姚静其实已经没那么自信了,而且她渐渐发现,她再也离不开孙穆。
可是,想来以薛宝钗的聪慧,只怕她已经猜到姚静的来历了。姚静不知道孙穆对所谓的穿越、怪力乱神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态度,若是薛宝钗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孙穆,孙穆因此而嫌弃她,她简直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放心,宝钗这孩子甚是聪慧,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孙穆似乎猜透了姚静的心思一般,“但是你种种怪异之处,我日夜同你相处,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只要你不害人,就心满意足了。”
敢情孙穆虽然看出了姚静的异常,却直接把她当成鬼怪一般了,还主动表示说即使她是鬼怪,只要不害人,孙穆就不嫌弃她。姚静先是憋得一口血差点要吐出来,紧接着又觉得感动。
“你放心,孙姐姐,我不是鬼怪,我只是隐隐约约能预感到你身边部分人的将来而已。”姚静赶紧轻描淡写地解释,“从此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对你完全不做隐瞒。”
姚静想了一想,又说道:“对了,你的徒弟宝钗,宝钗她也能预感到部分人的将来。”她果真是说到做到,什么事情都不肯隐瞒孙穆,一转眼就把宝钗卖了出去。
孙穆含笑点头,一副丝毫不吃惊的样子:“此事宝钗倒是已经告诉过我了。只是这所谓的未来,也是不断变化的,古来一直有人定胜天的说法,我们万万不可过于悲观,尽力去做就是了。”
姚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未来不断发展变化这样的观点居然从孙穆的口中说出来,简直令她叹为观止。想不到她的女人竟然这么开明和超越时代啊!上天何德何能,竟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凑份子的银子既然已经送来,筹办宴会的事情也就紧锣密鼓被提上了日程。以姚静的意思来说,最好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人的银子一概不收,省得将来她们倒霉的时候,还要念着香火之情去救她们。但是孙穆和宝钗却不同意。她们绝非舍不得那百余两银子,而是富贵之家收礼送礼自有讲究,稍微不慎就得罪了人。以贾母她们的身份来说,肯送银子已经是很给姚静和宝钗面子了,若是她们当面拒绝,最多落一个清高迂腐,当面默许,背后拒绝,却是要大大地得罪人了。
“别看那些太太奶奶们拿出几两银子来,就如同割她们的心头肉一般,可若是真个原封不动地退过去,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打她们的脸,足令她们念叨一辈子了。”孙穆很有经验地说道。
这话说的轻松俏皮,显见孙穆此时的心情之佳,姚静和宝钗听了都忍不住笑了。
紧接着就是讨论宴会的规模。仍旧是姚静的意思,觉得宝钗有她做后盾,压根就不在乎那几百两银子当陪嫁,最好能将这些钱统统在酒宴之中花掉,大张旗鼓地办上一场,一来让薛王贾三家看看她们的实力心胸气魄,二来这些太太奶奶小姐丫鬟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种宴会简直是她们唯一的娱乐,姚静从心里暗暗地可怜她们,也想把宴会办得热闹一些。
宴会的地点依照姚静的执念,选定了大观园,这点无论是孙穆还是宝钗,都没有什么异议。反正以贾家对姚静敢怒不敢言的巴结态度,料想也不敢拒绝。“就是要在临走的时候膈应她们一下,耀武扬威一回!”姚静如此洋洋得意地宣扬道。
可是事有不凑巧,姚静和孙穆联袂去贾家说事的时候,正是赶上贾家人如同死了顶梁柱一般——姚静语——的诡异气氛。贾母心不在焉地听姚静说完,正沉吟着斟酌该拒绝还是接受,旁边王熙凤已经快人快语地开口了。
和贾母的沉稳凝重不同,王熙凤是头一个胆子大的,平日里就有些看不惯贾母将一个暴发户般的半吊子游方女医生供起来的态度,当下笑吟吟抢在头里说道:“哎呀,姚先生既是开口了,咱们家本是无论如何也该应承的。莫说借这贵妃娘娘的园子一日,便是借这园子十日,咱们家也自该爽快答应。说句不好听的老实话,咱们还不是一样替上头效忠,穷一点富一点又有什么差别呢。我的便是你的。”
姚静撇撇嘴,暗道这位琏二奶奶果真是一张钢口,最是口蜜腹剑的难缠,把这捧杀的诀窍运用得炉火纯青,正在感慨间,便又听得王熙凤开口了:“只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孙儿得了病,连宫中贵妃娘娘都急得不得了,特特派人吩咐说要让他静养,莫要使些不相干的人冲撞了他。”
王熙凤刻意把“不相干”三个字咬得极重,又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位得病的不是旁人,正是贵妃娘娘一奶同胞的亲弟弟,由娘娘自幼教授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同。娘娘既然这般发了话,我们谁也不敢不听从。故而还请两位体谅则个,另觅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