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是日本的除岁,幸村大概一家去乡下看望祖母了。
但徐佑是不过阳历新年的,他比较重视的节日大都是农历,比如新年、清明、端午、三元节……
只是这个世界没别人和他一起过。
早餐是鱼排烤饼加牛奶,准备好的时候神木爸爸刚起床。打着哈欠下楼时,发现徐佑穿戴整齐,沙发上是网球袋。
“今天还训练?”神木惊了,“俱乐部都关门了吧?”
“就上午。”徐佑回答,“我去街头球场。”
哪天不碰网球他会很不舒服。
神木沉默着下楼,突然道:“稍微等等爸爸,我也和你一起去。”
“真的?”徐佑精神一振。
“啊,突然很想打网球。”神木浩泽拿起烤饼,“小佑教我呗。”
徐佑低头浅笑,心情明亮不少:“好!”
神木浩泽是完完全全的新手,徐佑表示他很久没教过菜鸟了。不过儿子手把手教父亲,这个场景虽然奇怪,却也有种另类的温馨。
神木升职为警部后忙了很多,只是,再忙也忙不过长谷。
徐佑上辈子四十九年,和恩父长谷能有共同话题的时间仅限于十四岁之前。
那时他还没真正决定以网球为目标,所以有时候会谈谈书法、文言、医学常识之类的。
之后就,相顾无话了。他不懂医学外科,长谷不懂体育。
长谷太忙……
有时候徐佑会想,自己这种冷淡是不是受长谷影响?还是执着钻研一方领域就必须要做出人情世故能力上的牺牲?
思虑间,左肘被顶了顶。
“在想什么?”神木爸爸在他身边坐下。
“没事。”
除岁的天空晴朗,飘着云,风也安静。想必去庙里祈福的人都会非常欢喜。他们不用在寒风里撑着赛排着队真是太好了。
“小佑。”
徐佑转头:“嗯?”
神木也扭头,和儿子认真地对视:“你和幸村君到哪个阶段了?”
“……”徐佑斟酌了下,“牵手、接吻。”
“认真的吗?”
“自然是认真的。”
“……”神木低头,双手搓着水壶两边。
他早就知道,但儿子亲口承认……心塞极了。
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呢?神木浩泽恨恨地想着。
“我知道小佑有自己的判断啦……”越想越酸涩,“如果…最后没人陪着,就回爸爸身边来。”
就算他无法理解儿子的信念,至少会包容和支持。
“……谢谢爸爸。”
徐佑又平白生出苦恼。
言语匮乏,他无法向父亲表达自己的感动,干巴巴的谢谢怎么都觉得寡情。
安静之下,徐佑坐近了神木,在受宠若惊的目光中从肩后靠在父亲的背上。
“谢谢。”他很幸运。
自觉幸运,所以感激并珍惜。
新年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翻涌的海浪滚出一道道白线,向沙岸推进,宛若天空持笔扫刷大陆。
从飞机上向下看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或许是和幸村相处的时间多了,分来丰富而抽象的想象力。
陪同前往澳洲的是正田教练和网协派来的助理藤野先生。
休尔顿市正值夏季,刚下飞机那会儿太阳又大又毒,照得幸村头晕目眩。
“特地给你们三天时间适应,你们的第一轮比赛在下周一下午,也就是四天后。”藤野帮两人拉行李,正田教练讲述行程,“今天也不早了,在宾馆休息吧。明天上午八点,我带你们去球场。”
“麻烦了。”
幸村恹恹地被徐佑带到房间里,一倒倒在床尾防尘毯上。
“热……”比莫拉比市还热。
床尾凹下来一块,徐佑担忧地摸摸额头和手腕:“有点中暑。”
“精市?”
很奇怪。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片白。看不见中网,看不见边线。
单调的风景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空旷的、一无所有的世界……
不。
[小佑……]
眼前出现一道身影,背对幸村,往远方离去。
“小佑?”
幸村惶惶地想跟上,可背影反而越来越远。
“佑君……”
“神木佑!”
消失了。
为什么?
伴随提到嗓子眼的心鼓,幸村难受地醒了。耳鸣还若有若无,呼吸杂乱无序。
“小佑。”
清脆的询问声宛若天籁:“怎么了?”
幸村鼻子一酸,费劲地想坐起来,徐佑连忙放下杯子帮忙。还没等把枕头立起来,直接被幸村两手环腰拉倒在床上。
琥珀色双眼一闪即逝,还没等他感觉到脚上拖鞋的滑落,颈边就成为暧昧之地。
气息扫刷着,发丝若即若离。
徐佑的第一个想法是——
比赛前不能做。
……
不对!
“饿吗?现在晚上八点。”
幸村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声音闷闷的。
“我喜欢你。”
“……”
“小佑喜欢我吗?”
徐佑缓缓收拢双臂,手掌按在温热的背上。
“你不喜欢我?”委屈,甚至带着点男孩的撒娇感。
“喜欢。”
“怎么样的喜欢?你要具体说出来。”
无奈的徐佑沉默一会儿,腰上使劲一翻身,反压住幸村。
唇齿间的轻响被锁死在房间里。
从羞涩到享受只需一秒,说的就是幸村。不过过去的时间显然不止一秒。
……
“嗯!”徐佑睁眼,右臂迅速撑起上身,左手抓住幸村的小臂,“手往哪摸呢?”
“衣服里啊。”相当理直气壮。
徐佑无语地看了眼意犹未尽的幸村,把衣服里的手丢出来,下床:“吃饭。”
这场莫名其妙的梦被幸村藏在心里,一如小时候的处理方式。
休尔顿杯双打资格赛的前一天,徐佑和幸村在球场里做最后的赛前练习。
“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
“搭档的信任游戏。”徐佑笑着站在中网前,将手上的网球罐立在头上,“来。”
幸村的微笑渐渐变淡,他严肃地敲敲左手心:“认真的吗?”
“认真的。”
“……”幸村无声走向底线。
在网球场上被球打到是正常的,可这不代表被一百多时速的网球正面击中也没事情。如果打中脸骨裂了怎么办,甚至如果打中眼睛……
何况那个人是小佑。
他的搭档,还是、恋人。
摸出球拍两下,幸村默默攥在手中,抬头。
这不仅仅是搭档的信任游戏。
对彼此的信任,以及强大的自信力,缺一不可。
几秒的预备动作后。
“呼——”幸村直身转去背对中网,防护网外,有几名游客在游走拍照。
满眼绿意让闷热的心冷静下来。
[没有失误的可能性。]
[我是幸村精市!]
转身持球向徐佑示意,幸村调整了下握拍,左手缓缓托起网球。
一声脆响。徐佑一动不动。
球撞在棱形网上,铁罐滚到旁边。
“Wow!”
“Nice shot!”
场外响起零星的掌声。
徐佑笑着和走来的幸村拍手,抹走些许湿黏的汗。
“精彩。”
仿佛一切再轻松不过。
肯特是一位资深的网球记者——嗷,已退休。
他原以为自己会像还在工作一样,全球旅行,四处看看网球比赛度过余生。
不过一年前真是撞了大运。他有幸在U17世界杯的现场观看。
肯特以自己三十多年的经验担保,他察觉出幸村和神木这对双打间十分耀眼的气场。
嘿!他指的当然不是晃瞎眼的爱情好吗!
能超脱言语的彼此了解,说明他们可以是最默契的双打伙伴;也可以是最契合的对手。
肯特的目光被黏牢了,为此常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两人的精彩剪辑,双打或者他们的对决。
不过都没掀起水花。因为他们太、太年轻了,什么都没有。
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只关注职业里能有头衔的大师。
直到肯特把这场两人间的小游戏上传。
短片段的浏览量以一种不科学的速度飙升,甚至被搬运到各种视频平台。
“惊了!”
“真的敢啊……”
“他们的距离大约是12米,算下来…这球时速起码160!”
“而且你们看那个顶着罐子的人,这也太淡定了吧?”
如果是罗德里克或者诺伊这等大师,还不至于让大众惊为天人。关键点同样是——他们太年轻!
于是休尔顿杯正赛还没开始,两位青年就一无所知地出圈了。
“你不觉得这几天看我们的人多了点吗?”幸村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不管是训练还是正赛。”
徐佑十分坦然:“迟早要习惯的,没事。”
几场下来,他们的所有对手都明白,一旦让这两人形成双网前站位,失分的概率是99%。
至少选手里还没哪对能比得上去年U17那对英国第一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