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娘坐在驴子上,到处张望,凝神听着,她想听一听哪家可有孩子的哭声,然后循着哭声去看那孩子是不是可成。还别说,倒让她真听到了村子西头有一个农家院子里面传出来孩子的哭声,她就叫顺娘牵着驴子过去看一看。
顺娘一下子就明白了谢二娘的意思,就牵着驴子往村西头传出孩子哭声的院子去,到了院子门口,谢二娘跳下驴子,理了理裙子,上前去叩响门扉,往里面探头。
很快,便走过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农妇,问谢二娘有什么事么?
谢二娘笑着向她讨一碗水喝,说是跟自己官人去娘家探亲路过这里,口渴得紧。
农妇闻言,就让谢二娘稍等,她去替谢二娘端水。
谢二娘在那农妇转身往屋子里去时,向顺娘使个眼色,示意她牵着驴子跟自己进院子里去,顺娘就牵着驴子跟着谢二娘进了院子,她们两个就看到了院子里坐在一根小木凳上哭闹的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但可惜却并不是可成。
农妇端了一碗水出来,看到了讨水喝的谢二娘身边站着一个长得相貌堂堂的小官人,牵着一头驴子,越发相信了谢二娘的话。
谢二娘接过来那碗水喝了几口,又递给顺娘,顺娘从汴梁城里回杨柳镇,一到家听见可成不见了,那是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心里又着急,这会儿也渴了,就接过来谢二娘递过来的水,顾不得那是谢二娘喝剩下的,端起碗来咕噜噜灌下喉去。
就在顺娘喝水的功夫,谢二娘摸出了一文钱塞进那农妇手里,谢她给自己和官人端水来喝。
农妇推了推,到底还是把这一文钱收了,收钱之后,对谢二娘越发热情了些,谢二娘就跟她攀谈起来。先就是问她家里还有几口人,那农妇告诉谢二娘她家里有六口人,公婆,丈夫,自己,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
公公,丈夫,大儿子都下地去了,一会儿才回来吃饭,家里就只剩下婆婆,小儿子,还有自己,她婆婆此时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呢。
谢二娘听了就把自己刚才跟顺娘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说自己跟官人去娘家探亲,晚了不好走夜路的,想在这家借宿一碗,不拘住哪里,只要头顶有片瓦遮头就可以,他们可以出二十文钱的住宿费。
一开始那农妇听说谢二娘跟顺娘要想借宿一晚,还有些犹豫的,不过随后听到谢二娘说愿意出二十文钱的住宿费,那就立刻答应了,说那一会儿就在这家里吃晚饭,然后她把柴房收拾出来,再铺上厚厚的柴草,虽然简陋些,但也可以应付一晚了。
谢二娘忙向她道谢,接着让顺娘把驴子牵去院子角落拴起来,她则是去帮着那农妇打扫柴房,在跟那农妇说话的过程中,不动声色地向她打听清楚了这徐家庄都有几个忙时干农活,闲时抽空子做货郎的人,以及他们住在庄子上哪个位置。
她还特意问了农妇,她想给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买点儿小孩儿喜欢的布偶和糖人,该上谁家买去。
农妇告诉她,这徐家庄上有两个专门卖小孩儿东西的货郎,一个住在村子南边,叫徐大郎,走去一问便知的。还有一家在村子北边,叫黄五郎,只是这个黄五郎脾气不好,古怪得很,最好不要去跟他买东西,村子里面的人因为他脾气暴躁,不好相与,平时都不爱跟他打交道,不上他家去买东西的。
谢二娘心里有了底,等到农妇的公公丈夫儿子回来之后一起吃了晚饭,便以要给家中孩子买点儿东西带回去的借口跟顺娘出了门儿。
一出去,谢二娘就问顺娘,先上哪家去看一看。
顺娘道:“既然那黄五郎最不好相与,咱们就先去他家看去。”
谢二娘问顺娘为何要先去他家,顺娘告诉谢二娘自己觉得那黄五郎嫌疑最大,因为他脾气暴躁,村人都不爱去他家,那么是否说明他在掩饰什么呢,比如说他拐了孩子,为了不让人发现,就故意装出脾气暴躁的样子来,弄得村里的人都不爱去他家里买东西……
顺娘这么一说,谢二娘就懂了。
此时天色已黑,谢二娘提着从农妇家里借来的一盏破灯笼,顺娘跟她并肩往村北的黄五郎家那边去。从农妇家到黄五郎家并不远,几十步后一拐弯,再走上一百多米就到了。庄上的村民们大多数这会儿正在吃晚饭,院子门儿大多数都没有上锁。
顺娘向一家院子门口玩耍的几个幼童打听了黄五郎家在哪里,就领着谢二娘过去了。
黄五郎家与别家都不一样,他家的院子是关上了门的,从院子门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晕黄的灯烛之光。
顺娘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凝神静听,看能听到里面有没有孩子的哭声传出来,但细听了一会儿,除了偶然有人的说话声之外,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于是顺娘就拍门了,拍得砰砰响。
屋子里的人听到门响,便出来开了门,门一打开,顺娘就见到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一脸不快地喝问顺娘找谁,干嘛的。
顺娘只得堆起笑说自己是路过徐家庄的,听了庄上人的介绍来买几样东西带回去给家里的娃儿。
“你要什么东西,我拿给你,每样十文,不贰价!”黄五郎语气很冲地说道。
顺娘继续笑道:“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看,挑上一挑再说。”
黄五郎犹豫了一下,道:“你若要挑挑捡捡,就每样二十文。”
“好!”顺娘答得爽快。
黄五郎闻言深看了顺娘一眼,闪身,让顺娘和谢二娘两人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黄五郎阖上院门,领着顺娘和谢二娘径直进入堂屋,堂屋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老妇人,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黄五郎便对他们说顺娘和谢二娘是来买东西的,顺娘在挑着黄五郎放在屋子角落处的货箱里面的东西时,提着灯笼站在稍远一些的门边的谢二娘就在四处张望,她发现这屋子是最一般的村庄里的土坯房,一间堂屋,东西两间屋,此时屋子里面除了堂屋中间的那几个人坐在桌边静静吃饭,偶尔弄出来一两声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外,就再也听不见任何一点儿声音了。
刚才在院子里,她也早看过了,这院子里只有一个简易厨房,以及一个堆放柴草的简易柴房,说是简易的,就是只有一面靠着围墙,其余三面都不靠墙那种只有一个茅草屋顶的房子。因此,一眼看过去,就能看清楚里面,谢二娘刚才看过了,里面不可能藏人。此时进了屋子,她四处打量,发现这屋子里的家具还有屋子中央那几个人的吃食都是十分简单的,还有这一家人穿的衣裳也是带有补丁的,只有黄五郎身上的短衣没有补丁,想来他是要出去做买卖的货郎,必须要穿得体面些,故而身上没有补丁。
谢二娘就想,从这黄五郎一家的房屋,穿着,吃食,以及目前没有听到任何响动来看,这黄五郎不太像是兼做拐子买卖的货郎。
顺娘磨磨蹭蹭花了四十文钱买了两个布偶之后,就跟谢二娘一起辞了黄五郎出来。
就在她们两人跨出门的时候,在堂屋中间桌子旁边坐着的老妇忽然叹息着说了声:“……造孽哟……”
这一声很轻,然而因为晚上静寂,黄家人都是闷葫芦不爱说话,所以还是无比清晰地传进了顺娘和谢二娘耳中。
顺娘和谢二娘因为听到这一句老妇莫名说出来的“造孽哟”而疑惑不解,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两人默默地走到黄五郎家院子门口,黄五郎打开院门的时候忽然对两人说了一句:“想必我这里的货不十分得小官人和小娘子喜欢,这庄上南边儿尽头还有徐大郎家,他家的货齐全,你们可以去他家挑。对了,他家也好认得很,庄南头修得最齐整的一家,他家里三兄弟都是做货郎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说到这里,他就住了嘴,把院子门拉开,粗声粗气地让顺娘和谢二娘快走。
等到两人一出去,他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动静象是在发火把两人给撵出来一样。
顺娘和谢二娘站在门外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里,两人都读出来了这个黄五郎还真是古怪。
两人在往村子南头徐大郎家去的路上,小声讨论刚才到了黄五郎家里见到和听到的,据此来推断可成是否被黄五郎给拐走了。结果,两人几乎一致推断出这个黄五郎不大可能是个拐卖孩子的货郎,倒是他老母以及他后来在外面院子里面说的话,让两人十分疑心那徐大郎家才是大有古怪,最值得怀疑了。
因为黄五郎说徐大郎家的屋子是徐家庄南头修得最齐整的,而且还说徐大郎家三兄弟都是做货郎的,最关键的话还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八个字。试问,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可以配得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八个字。
“徐大郎家必有古怪,一会儿咱们见机行事,万不可打草惊蛇了。”顺娘切切嘱咐谢二娘道。
谢二娘嗯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徐家庄的南头,然后看到了徐大郎家建有高高的围墙,院门气派的一个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