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点点头告诉她,豆芽发得很顺,再过三四天就可以收豆芽了。
她接着拿上斧子和棒子出门去柳山砍柴,今天她走得比往常快,主要是她看到天阴,怕下雨,想着争取能够砍上一担柴回家。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平常砍柴的地方,她动作娴熟地砍倒一棵树,再把这棵树砍断成合适大小的柴火,捆扎起来,挑起来下山去。
走在快进杨柳镇的镇口的土路上,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拦住了她。
顺娘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赵三郎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跟赵三郎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赵三郎还要高壮。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看样子,赵三郎是带了人来找自己麻烦了。顺娘思忖,多半是赵家娘子昨日下晌到喜家这边厨房来看见了锅里的炖鱼,回去跟赵三郎说了,赵三郎知道自己又钓鱼了,然后嫉妒心作祟,便邀约了人来拦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你们做甚么?”顺娘强自镇定,看向赵三郎和那个黑脸男子问,“青天白日之下莫不是想抢人么?”
赵三郎上前一步,指着顺娘冷笑道:“喜二郎,你皮痒了是不是?竟敢跟我们这样说话!你自己说你昨日做甚么了?”
顺娘脖子一梗:“我没偷没抢,过得是正经日子。”
“好一张利嘴,我看不收拾你一顿你不长记性,狗子,动手!”赵三郎眼眸微眯,眼中露出凶光,一挥手道。
那个被赵三郎叫做狗子的年轻男子果然挽起袖子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朝着顺娘一拳打出。
顺娘再怎么也没想到赵三郎如此不讲理,话没说上两句,就叫人动手了,事出突然,她又挑着一担柴火,躲闪不及,被那叫狗子的黑脸汉子一拳打到了侧脸,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倒在地,挑着的一担柴火也散落了一地。
侧脸火辣辣地痛,嘴中涌上一股血腥味儿,顺娘眼中冒火,觉得异常屈辱,她摸着腰间的斧子,真想爬起来,拿起斧子不管不顾地朝着赵三郎和那个叫狗子的男子砍过去。
然而,想起家里的老老小小,她那悍不畏死的心也就开始慢慢地平缓了跳动,奔涌的血流也放缓了流速,她抓握着斧柄的手尽管在不断发抖。
“哈哈哈哈!”赵三郎抱着手臂发出得意的大笑,他朝着顺娘的脚下吐了一口唾沫,说,“喜二郎,你给爷记住了,这柳山下河里的鱼不是你们这种外来户可以钓的,别说河里的鱼了,就是柳山上的柴火也不是你可以砍的。之前,看你们家可怜,才让你砍些柴维持生计,可你却得寸进尺,竟然想一个人吃独食钓鱼发财,还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那好,今日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不许你再钓柳山下河里的一条鱼!若是被我晓得了你还去钓鱼,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再这么好运,只被狗子打一拳,你若再犯,我会让狗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知道厉害,而且,让你连柳山上的柴也砍不成,让你们喜家滚出杨柳镇!”
随着赵三郎话音落下的是豆大的雨点儿,狂风骤起,眨眼间,暴雨将至,路上的行人开始抱着头四散躲雨,谁都没有兴趣来管一个樵夫被人打倒在地。
赵三郎被狗子拉着也跑开了,在跑开之前,赵三郎还示威一样对着顺娘挥了挥拳头。
顺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的血迹,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她在雨中蹲着把那四散的柴火再次拾掇好,然后冒雨挑着回家去,一路上,骤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半边刚才被打的侧脸已经火辣辣的痛,并没有因为冰凉的雨水的洗刷就减轻痛感,反而渐渐蔓延开去,一直到她耳后,扯得半边头颅都痛。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屈辱感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涌上来,带给她连绵的心酸,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肆虐流淌……
头顶雷声轰隆,闪电裂空,风雨大作,顺娘艰难地挑着一担湿漉漉的柴火走到了自己家租住的小院跟前。
院子门儿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关上,而是大打开着,在她挑着柴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时,从里面堂屋里面已经奔过来了打着伞的齐氏,她跑到顺娘身边,将伞撑在顺娘头顶,焦声道:“叔叔,快进去,可淋坏了?”
顺娘默默摇摇头,她抹了一把脸,坚持把这一担湿漉漉的柴火挑到屋檐下顺墙摆放好。
齐氏一直举着伞站在她身边,催促她进屋去先换衣裳,这个柴火等一会儿雨停了再来摆弄也不迟。
顺娘加快手上的动作还是把柴摆放好了,这才和齐氏一起进屋去。
刘氏抱着慧儿见到顺娘进来,就忙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巾帕,让她擦擦脸,再喝一碗烫烫的茶,再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并且抱怨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又打雷又闪电的,吓到了两个孩子……
“哎呀!叔叔,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嘴角……”忽然齐氏的一声惊叫让刘氏看着院子外天空的视线转移到了顺娘的脸上。
一看之下,她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顺娘的左半边脸肿了起来,颧骨下一团乌青的痕迹,还有嘴角那里也破了……
顺娘忙捂住脸,说那是她挑着柴下山的时候,因为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摔着脸了。说完,她往西屋里去,借口换衣裳躲避老娘和嫂子的视线。
然而,她越这样遮遮掩掩,越让刘氏和齐氏起疑,两个人随即跟在顺娘身后进了西屋,顺娘让她们两个都出去,说自己要换衣裳。
刘氏把慧儿交给齐氏抱着,上前去帮着顺娘擦身体,一边擦一边说:“你是为娘生的,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让为娘看看,到底摔得有多厉害,一会儿雨停了,好给你找王大夫讨要些药酒来擦一擦……”
第20章 金豆豆
顺娘知道自己再别开脸不给老娘和嫂子看,她们肯定会更加担心和疑惑,想了想,她索性把被打伤了的脸给两人看,并且一口咬定这是下雨路滑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仔细看着顺娘受伤的脸,说实话她们两个都不相信这是摔倒在地伤的,实在是颧骨下的那一块青紫的伤痕太像是被拳打得,于是两人反复追问顺娘,是不是在外面惹着谁,跟谁打架了。
顺娘因为担心老娘和嫂子晓得了事情的真相,会伤心难过和害怕,她打算将这事情彻底瞒下来,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所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追问,她都只说这是自己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追问无果,只得作罢,刘氏就叫齐氏去烧水,烧烫些,让顺娘好好洗一洗,去一去寒气,怕今日淋了雨再生病就麻烦了。这时候雨也小些了,齐氏便把慧儿交给婆婆抱着,自己去厨房烧水。
可成听大人说顺娘的脸伤了,就爬上顺娘的膝头,捧着她的脸给她吹,一边吹一边说:“每回我摔着了,娘就给我吹一吹,我就不疼了,我给二叔吹一吹,二叔也不疼了……”
顺娘心中感慨不已,抬手摩挲着可成的头,闭上眼,让他替自己吹,仿佛他一吹,自己真得没那么疼了。
在闭着眼的时候,她想,为了这一家老小,说什么她也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说什么她也要让喜家在杨柳镇立稳脚跟,说什么她也要让这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氏进了屋,说已经帮顺娘把水烧好,而且已经兑好凉水,顺娘可以去洗一洗了。
顺娘就把可成放到地下,自己站起来去拿了干净的衣裳去柴房洗浴,等到她洗了头和身体,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到晌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吃完晌午饭,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提着两罐子豆酱依约去谢家拜访,顺娘则是去镇子南边的王大夫坐诊的药铺买药酒,这脸上的青紫伤痕对顺娘来说是一种耻辱,而她想这耻辱在脸上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瓶药酒,顺娘捏在手里回家去,走到南街的拐角处,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往东西大街的陆家院子去。
夏日雨后,不多会儿,艳阳重临,镇子上的土街上蒸腾起热气,顺娘踩着泥泞走到了陆家院门前。
站在陆家院子门外,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儿童的读书声,她叩了叩黑色木门上的门环,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十二三岁的梳着双丫髻,婢女模样的小姑娘,她上下扫了顺娘一眼,问顺娘找谁。
顺娘说自己是来找陆家二郎的,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那婢女就问顺娘是谁,找陆家二郎做什么。
顺娘刚想自我介绍,便听得那婢女身后有一个男子说话:“荷叶,跟谁嚼舌根儿呢?”
叫荷叶的婢女闻言吐一吐舌头,对顺娘轻声道:“你运气好,咱家二郎来了。”
说完,她又赶忙将门拉开些,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门外来了一个郎君找陆全。
陆全听了在门里往外看,一看就看到了顺娘,以及顺娘脸上的状况。
一开始他见到顺娘是笑着的,直到他看到顺娘脸上的青紫伤痕,三两步就跑过来了,盯着顺娘的脸急声问:“二哥,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打得?你跟小弟说,小弟去帮你打得那孙子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