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
玉帝谈话谈了多长时间,孙悟空与霓裳就在门口互相瞪视了多长时间,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眨过眼,这份毅力,实在是常人难所匹敌。瞧的两边的侍卫目瞪口呆,不断的拼命眨眼睛,心下也是觉得这两个怪胎,他们这些守卫只是自己瞧着他们,都觉得自己眼睛酸的要命不眨不行。可这两个人跟没有知觉似的,非要跟对方较劲,实在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
就在侍卫们腹诽之际,玉帝终于结束了与大臣的高谈阔论,将两个守在门口的人喊了进去。
霓裳仙子与孙悟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各自扬头,气势汹汹的走进了凌霄殿。
见了玉帝,孙悟空与那霓裳仙子各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玉帝端坐在那凌霄宝座之上,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殿下的两个人,不缓不慢的开了口:“你二人来此,所为何事?”
孙悟空起了身,一五一十的跟玉帝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回禀玉帝,事情是这样的。我本来在御马监洗刷马匹,这位霓裳仙子却前来讨要马匹,仙子虽然位居诸位仙娥之首,但总归不是高阶的神仙,在那御马监的借马名册中并无仙子这号人物。”
“老孙我身为御马监的正堂管事,面对这件事,自然是要秉公办理。我跟这位霓裳仙子说,她并不在这个正堂管事可借出马匹之列,御马监不能将马匹借给她。可霓裳仙子却说我小题大做不懂规矩,执意要借走马匹。无奈之中,我只能要求仙子出示借马令牌,霓裳仙子却是将我一顿破口大骂,并且说要跟我一起来面见玉帝,请玉帝定夺此事。”
玉帝听完孙悟空说的话,转头望着底下的霓裳仙子,无奈的问道:“霓裳,他说的可是事实?”
“回禀陛下,他说的是事实,可陛下——”霓裳仙子尾音委婉,绕梁三日,余音散在空中,仿佛微风拂过肌肤,带起一片舒适的酥软,听的悟空那是一个激灵,再回头看玉帝,却见玉帝舒展了眉目,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听觉上的放松,玉帝心里放松了,身体自然也就放松了,这位高权重的天宫掌权人面带笑意的望着霓裳仙子,“可什么?”
“可陛下答应过霓裳的,”霓裳仙子站起身来,先软了腰,又软了腿,恨不得软成一江春水,化在这凌霄殿,融了玉皇大帝,霓裳那绕梁三日的声音再次在空中盘旋,暖语生烟,迷蒙了玉帝的双眼,“陛下您答应过的,霓裳若是想骑马,可以去御马监直接借马,虽然霓裳没有令牌,但陛下您答应过霓裳,说霓裳随意可去的。”
“朕什么时候答应过的?”玉帝眯起眼,沉溺在美人撒娇又投怀的氛围中,“你上来具体给朕说说?”
霓裳仙子嘤咛一声,柔弱无骨的站起身,走路似飘似的飘到了玉帝眼前,上了那凌霄宝座,先软了腰,又软了腿,赖在玉帝身上不起来,软趴趴的跟没有骨头似的,吴侬暖语的依偎在玉帝怀里,蹭了蹭玉帝的双腿之间:“陛下您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孙悟空望着这一副画面,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只道是讲理,讲理,打到凌霄殿,让玉帝讲讲理,玉帝讲的理,自然是世间最公正最公平的理。
为人主者,须胸怀宽广,秉承公正,爱惜手下,崇尚正义,方能统率全局。
悟空信奉菩提说过的这句话,便一直认为,无论什么事情,身为三界统率的玉皇大帝必然都能给大家一个公道,还大家一个公平;任何事情闹到玉帝面前,就统统有了解决的公正道理。
若是不公正,那必定是因为玉帝不知晓。可万万没想到,玉帝虽然身为三界的统率,竟然连他一个小小的美猴王都比不过。他美猴王虽然小,但做事有章有程,有条有理,从未失之公允,亦未赏罚不分。是以当时孙一说我们“我们美猴王莫说隔壁国王的王座,便是玉帝的宝座,他也都坐的。”悟空还道是孙一胡说八道,只当是孙一知道的太少,便信口胡说。
现在看来,真正知道太少的,怕不是孙一,而是他孙悟空了。
若是霓裳仙子所谓的找玉帝讲理,是现在这般的讲理,那他不得不说一句,当年孙一说的对,师父也问的对,玉帝这个宝座,怕是不该现在这个人坐了。
孙悟空冷眼瞧着伏在玉帝腿间吞吞吐吐的霓裳仙子,不由扯了一下嘴角。
他从未想过,玉帝这里,竟然是这般的讲理。
悟空想起来之前霓裳仙子的那声冷笑,想起了霓裳仙子之前的有恃无恐,想起了霓裳仙子的气势汹汹,想起霓裳仙子为了一瓶驻颜丹来找他的麻烦,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霓裳仙子本就与玉帝关系匪浅,听闻素娥得了一瓶驻颜丹,害怕素娥在玉帝面前抢了她第一仙娥的风头,便跑去将气都撒在了他孙悟空的头上。
枉费他孙悟空还以为玉帝真的能够讲理,甚至说若是玉帝也认同霓裳有理,他便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如此这般,这个理,他自然是输了的。
玉帝当然偏疼柔若无骨的仙子,当即揉弄软趴趴的霓裳仙子,弄的那霓裳仙子娇喘连连,红了脸。
玉帝面上也沾染了笑意,再抬头,却又对孙悟空绷起了脸:“我之前确实答应过霓裳仙子,你先回御马监,去将霓裳看好的龙马牵来。”
怪不得霓裳仙子说,之前御马监的正堂管事只有为她牵马的份儿,他刚刚还当这霓裳仙子口气狂妄,信口开河,实在猖狂得很。
万万没想到,这开口让他给一个仙娥牵马的,竟然是这统领三界的玉皇大帝。
玉帝瞧孙悟空竟似听不见似的,动也不动,语气当即就不善,却仍旧重复了一遍:“孙悟空,你身为天庭御马监的正堂管事,却抗旨不遵。实在是太过嚣张!天庭给你俸禄,给你官位,难道就是白白养你的不成!霓裳支使不动你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朕都支使不动你了?”
悟空却是抱臂冷笑:“陛下,天庭给我俸禄,给我官位,是让我养马的,不是让我给你牵马的,更不是让我给这位没有品阶的宫娥牵马的。何况,按照御马监的规矩,陛下若是想要替这位霓裳仙子牵马,怕是要先给我一张御马监特制令牌的。”
“规矩?”玉帝嗤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要说方圆百里了,便是这普天之下,朕就是规矩!”
悟空冷笑连连,只道是:“既然如此,玉帝便自己去御马监给这位走不动路的仙子牵马去吧!老孙我不伺候了。”
“大胆!”玉帝当着美人的面被孙悟空驳了话头,心里自然不痛快,便开口痛斥孙悟空,“你不过山野间一只猴子,若不是朕心怀仁慈,你早就被雷劈成了碎片,如今又怎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
孙悟空已经很平静了,他终于知道霓裳仙子的台词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拙劣的、蹩脚的、充满了权力膨胀的、以为天上地下唯独他玉皇大帝与霓裳仙子独尊的、所有的不合常理的道理,包括秦广王的那句“在这地府,我就是规矩”,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出处。
玉帝这个位子,需要平衡各方势力,又要保持公正公平,本该是天庭上最吃力却不讨好的工作,而今却被弄成了这样一幅权力膨胀的样子,似乎在玉帝的眼力,他这个维持三界平衡的人,其实是三界的主人,是这世间最伟大的造物主。
孙悟空冷笑,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世间到底是否有造物主,但他知道,玉帝这个样子,距离被逼宫退位已经不远了。
想想之前他劝师父不要坐这个位子,师父却说并非贪恋权势,只是瞧不上玉帝的作为。当时他还傻傻的,以为这是师父想要坐上玉帝这个位置找的借口,现在想来,孙悟空不由摇头失笑,当年还是太嫩太傻,当真以为坐在这个位子的人,便能够履行这个位子的职责。或许最初几年,几百年,几万年,这位玉帝曾经确实做到过,但几万年之后,十几万年之后,百万年之后,在玉皇大帝这个位子将三界各大势力得罪个遍,在玉皇大帝尝试过权力的滋味,并且在无意之中膨胀了自我,尝到了权力的美味,并且再也放不开手的时候,除了玉帝退位,剩下的,就是三界势力被屠尽,整个天下成为这位色、欲熏心的人的一言堂。
玉帝尚在凌霄宝座上喋喋不休的训斥悟空,悟空的沉默不语给了玉帝偌大的鼓励,玉帝更加觉得悟空怕了他,认了怂,说的话也愈发难听。
孙悟空对着玉帝的斥责,自然是心里不痛快的。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路打出了凌霄殿,孤身一人出了南天门,心中的失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曾经稚嫩的期盼,埋葬了他过去天真的想法。
御马监也好,弼马温也罢,所有代表曾经的过去,都慢慢褪色,仿佛那个天真而又烂漫的金毛小猴子,只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美好的让人不忍回首。
摧毁一个人的稚嫩,如此的简单而又艰难。当孙悟空意识到他脑海中浮现的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将玉帝拉下马的想法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又直接的认识到什么叫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