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什么!”猪八戒举着九齿钉耙跳起来,“我师父乃是堂堂佛修,哪里又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哈哈哈,他不会,他不会?!当真好一个他不会啊!哈哈哈哈,”鹿鸣仰天大笑,半晌,神色狠厉,“他既然不会,为何又要误导别人,传播什么狗屁的教义,害的无辜之人妻离子散?!”
“国师想与在下探讨什么?”菩提面色冷静。
“探讨什么?”鹿鸣大笑道,“探讨仁义礼智信如何?”
“我听闻儒家的人,遇见老弱都要自动搀扶,遇见老弱溺水偶读要主动去救,求生时遇见老弱,便要将那求生机会让给老弱,颇有几分大侠风范。既然这样,国王在年岁上比圣僧年长,在体力上比圣僧孱弱,出于仁义,圣僧岂不应该将我比丘国国王救上一救?”
第116章
“一命换一命, 我师父为何要换?!”猪八戒在殿下嚷嚷。
“说的好,”鹿鸣抚掌大笑,“一命换一命, 好一个一命换一命!”鹿鸣压低的声音, 猛地拔高, 饱含愤怒, “儒家讲究的岂不就是一命换一命?!不就是人有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之分吗?!”
猪八戒抓住重点不放松:“既然一命换一命,为何你不去换?”
“我换?”鹿鸣轻轻笑起来, 带着几分柔和,带着几分无辜,语气真诚,“我倒是想换,可惜啊, 我逆天改命,天道不容, 当不得这个大功德之人。”
国王颤颤抖抖的插话道:“国师辛苦了,若不是为了爱妃,国师又何必逆天改命。”
“国王本是一国之主,鹿鸣身为臣下, 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鹿鸣继续说道, “我早年游历南赡部洲,听闻儒家经典有三,其一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要子亡, 子不得不亡。国王乃是鹿鸣的君,鹿鸣为国王鞠躬尽瘁, 死而无憾。”
“圣僧路经我国,大唐与我国乃是友邦,既然如此,圣僧也算是我国国主的臣民,”鹿鸣接下去,“不知圣僧如此热衷儒家思想,是否听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
菩提只抿唇道:“阿弥陀佛。”
“你少和我装!”鹿鸣一挥衣袖,带起一股强风,大殿之上的器皿碎了一地,沾染片片血迹,鹿鸣站在一地狼藉之中,身形直立,像是绷紧的弓箭,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素日积攒的仇恨,一股脑的发射出去,片刻,鹿鸣平复心情,“圣僧到底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老祖既然敢于传播儒家教义,为何今日又不敢认了?”
国王:你们都心知肚明了,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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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场面马上就要失去控制,猪八戒蹭到孙悟空身旁,一个劲儿的戳中这个死猴子:“你不去救救你孙家媳妇儿?”
“不去。”
“那可是你媳妇儿!”
“呆子,你可听过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呵,怪不得你遭罪的时候,他不救你。我还当他没心没肺,没想到你俩都是一路货色,”猪八戒只哼哧哼哧的抱怨,“你俩这是做的什么夫妻,我老猪实在看不下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孙悟空抿唇,半晌,“我看不惯他很久了。”
猪八戒一脸震惊:“不是,你等等,你看不惯他,你为何要与他在一起?!”
孙悟空只笑道:“纵然看不惯,也舍不得动他。我又不能自己出手,瞧着别人收拾收拾他,倒也是挺开心的。”
猪八戒半天蹦出一句:“有病!”
“呆子,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因为道不同而分离的道侣?”
“不知道,”猪八戒哼哧哼哧的扛着他的九齿钉耙走到沙僧身边,“反正我老猪以后要是有了媳妇儿,一定对他特别好,超级好!”
沙僧却叹息道:“二师兄,大师兄与师父的事情,不是你能够插手的。你且只看吧。”
猪八戒嚷嚷着,打算上去:“老猪我这辈子没吃过这种窝囊气。不行,我要上去帮帮师父!”
沙僧拽住猪八戒,叹息道:“二师兄,这位少年,莫说与孙悟空为敌,更莫说与菩提老祖为敌,便是与我红焰为敌,都不太够格。师父用不着我们几个的。”
猪八戒一脸茫然。
沙僧却在心中暗叹。
孙悟空能够留这名鹿鸣少年这么久,想必也只是为了提点菩提老祖吧。
可惜,菩提老祖听了这么长时间,又听了他红焰说的佛修之路,仍旧我行我素,没有一点感悟,以后怕是要吃苦了。
菩提最后也没有辩过鹿鸣,孙悟空瞧够了热闹,便跳出来,制服了鹿鸣。
鹿鸣只仰天长笑:“哈哈哈,这世道太过恶心!好人遭殃,坏人得道!”
“哦?”孙悟空金箍棒扛在肩膀,脚踩着鹿鸣,随口问道,“你自己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虽非好人,但也非恶人!”
“非恶人?!”孙悟空加重了脚下的力道,“你逼着素手以色侍人,还有脸说不是恶人?!”
“那是她自愿的!”鹿鸣反驳,“她自愿助我复仇!”
“哦,”孙悟空闲闲的应道,“你大概是只记得复仇,不记得你娘了。”
“我为何不记得?!我辛辛苦苦服食内丹,将自己从人变成了魔修,不人不鬼的,就为了杀了这个负心汉,替我娘报仇!你如何敢说我不记得她?!”鹿鸣打眼瞧孙悟空,半晌冷笑,“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师父!”
“若非你师父,我娘何至于沉迷于‘妻以夫为纲’‘子以父为纲’?!若非你师父,我娘何至于临死都念念不忘我爹这个畜生!若没有我爹,我娘早就飞升成仙,何苦在这凡世中受苦,最后还让那畜生取走了内丹?!”
“嗯,有道理,”孙悟空点头,脚下更用力了几分,“可我听说你娘一直都是自愿的呢。”
“我娘那是让猪油蒙了心!”鹿鸣破口大骂,“若不是她学什么儒家,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你娘自愿就是让猪油蒙了心,你媳妇儿自愿就是自愿,你这双标的,不要太明显啊。”
“那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
“我没有用素手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胡说八道,”孙悟空加重脚下的力道,踩的鹿鸣脸色发白,“国王在素手的引诱下,差点杀害一百条无辜的生命,难道这还不算丧尽天良?素手放弃为了替你复仇,手上染血,放弃飞升的机会,你这难道还不算是丧尽天良?!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什么算是丧尽天良。”
鹿鸣脸色惨白,也不知到底是疼的,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他的渣爹没有什么两样。
“大圣,求你饶了他,求你饶了他啊!”素手慌乱的从王座上下来,跪倒在鹿鸣身旁,紧紧抓住悟空的靴子,一双白嫩的手臂满是伤痕,“大圣,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他吧。”
素手妖魅的面容沾染了泪水,一时倒仿佛回到了那个温婉尔雅的女子,素手边流泪,边求情,“鹿鸣他,他自从听闻了婆婆去世的消息,又接二连三的发现公公背叛了婆婆,以至于他性情大变,大圣您又去了天宫,没有去瞧瞧他,他便以为被大家一起抛弃,我当时也忙于修炼,疏忽了他的心情,导致他现在性情乖张,大圣您便看着往日的情分上,权当可怜可怜我们,饶了他吧。”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孙悟空没有兴趣为难素手,便收了脚,立在地上。
“素手不是这个意思。”
孙悟空收了手:“得了吧,我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这鹿鸣若当真重视旧情,为何又不去瞧瞧我?现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这锅我不背。”
素手一时无话可说,半晌,只说道:“大圣便看在鹿鸣现如今无依无靠的份上,饶了他吧。”
“比丘国的账可以不算,但是乌鸡国的账,我们不能不算。”孙悟空取下扛在肩膀上的金箍棒,打算给鹿鸣一个痛快。
“大圣,”素手死死的护住鹿鸣,“鹿鸣他本心不坏的,你就饶了他罢。”
“有胆子犯错误,便要有承担的觉悟。”孙悟空并没有手下留情,“素手你虽罪不至死,但如果你非要护着他,我可以送你们一起上路。”
“大圣!”素手闭眼护住鹿鸣,竟是一番与鹿鸣同生共死的表情。
“素手,我好心劝你一句,”孙悟空说道,“一个人的品性,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你从未经历过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又有何资格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鹿鸣索性撕破了脸皮,与孙悟空大声争执,“一夕之间,你的娘亲要煮了你,你的父亲要吃了你,你的妻子忙于修炼成仙,你的兄弟远在天宫成仙,天下之大,我孤身一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本来不想跟你多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跟你好好说说这个道理。”孙悟空蹲下,盯着鹿鸣的眼睛。
“我当年大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鹿鸣扭过了头。
“五百年间,日日灌满铁水,口不能言。耳中灌满铜水,耳不能闻。眼睛被丹炉熏坏,远处的景物影影重重,瞧不真切。整整五百年没有人路过,后来头上长了草,耳上生了虫,终日浑浑噩噩,这都不是最惨的,”孙悟空不咸不淡的继续说下去,“最惨的是,在这整整五百年间,没有一个人来瞧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