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一双巨大而有力的爪子,精准地、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轻柔,轻轻勾住了他背部的绒毛。
他被提了起来。
风雨被隔绝在外。
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锐利如刀的眼瞳。
那是一头体型无比健硕的成年雄性白头海雕。
他的羽毛是纯粹的黑与白,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展开的双翼,几乎能遮蔽这片山谷。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食物链顶端掠食者才有的、绝对的强大与自信。
他无视了巢穴里那两只因为恐惧而哀嚎的雏鸟。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爪下这只被淋成落汤鸡的小毛球身上。
巨鹰将林昔轻轻放回了已经倾斜得不成样子的巢穴中心。
然后,他收拢起一边翅膀,像一把巨大的黑伞,为林昔撑起了一片干燥温暖的天地。
风声,雨声,都远去了。
林昔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头顶那沉稳有力的呼吸。
这股熟悉的、霸道又温柔的灵魂气息……
林昔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知道,是他来了。
巨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他张开喙,一块被撕得大小正好的、还带着温度的鲜美鱼肉,被精准地放在了林昔张开的喙边。
浓郁的血肉香气,瞬间引爆了林昔所有的饥饿感。
他想都没想,一口咬了上去。
那块温热的鱼肉,带着浓郁的血腥气,精准地堵住了他张开的喙。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食物送入他的喉咙深处。
那块温热的鱼肉,带着浓郁的血腥气,精准地堵住了他张开的喙。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食物送入他的喉咙深处。
林昔被这突如其来的投喂噎得直翻白眼,细弱的脖子仰成一个绝望的角度。
太,太多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填料的鸭子,胃里瞬间被塞满了。
自从被封野找到,林昔的鸟生就只剩下了两件事:被投喂,以及消化被投喂的食物。
封野的捕猎能力强悍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他总能带回最肥美的鲑鱼、最鲜嫩的野兔。而且,他还有一种逼死选择困难症的强迫症。
他会用锋利的喙,把猎物身上最精华的部分,精准地分割下来。鱼肉要去刺,兔肉要剔骨,然后撕成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昔一口吞下的大小。
接着,就是最让林昔灵魂颤抖的环节。
封野会用他那高贵冷峻的头颅,叼着那一小块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亲自喂到林昔嘴边。
林昔只要稍有迟疑,那块肉就会被直接推进他的食道。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填鸭式宠爱下,林昔的身体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他从一只风中凌乱的、瘦骨嶙峋的小可怜,迅速变成了一只圆滚滚、毛绒绒的肥啾。
原本细弱的身体裹上了一层厚实的脂肪,嫩黄的绒毛下,坚硬的羽管已经破出,油光水滑,显出几分未来的天空霸主才有的气派。
巢穴里那两个曾经欺负他的手足,早在暴风雨那天就被封野一个冰冷的眼神吓破了胆。后来,它们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回来,看到巢穴里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庞然大物,连滚带爬地叼着自己的另外两只雏鸟,搬家到了山的另一头。
整个鹰巢,成了林昔和封野的专属领地。
林昔的日常就是吃了睡,睡醒了接受封野用喙帮他梳理羽毛的一条龙服务。那尖锐的喙尖,在他的羽毛间穿梭时,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耐心,总能精准地搔到他最痒的地方,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咕咕”声。
日子过得无比咸鱼,也无比安逸。
但林昔的灵魂,毕竟是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
安逸久了,骨子里的躁动因子便开始作祟。
这天,他刚被封野喂完一整条鲑鱼的鱼腩,撑得肚皮圆鼓鼓,像个不倒翁一样瘫在巢穴中心。
他仰着头,看着封野展开那双足以遮蔽山谷的巨大翅膀,在天空中翱翔。
一道劲风刮过,封野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从千米高空骤然俯冲而下。他的双爪在即将触及水面的一刹那,精准地探入奔涌的河流。
水花炸开。
当他再度腾空时,爪下已经多了一条奋力挣扎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大鱼。
那是一个漂亮到极致的捕猎动作,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林昔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一种陌生的、跃跃欲试的冲动,从他吃饱喝足的身体深处涌了上来。
他不想再这么躺下去了。
他看着封野落在巢穴边缘,将那条还在挣扎的大鱼放下,准备处理给自己当下一顿的点心。
一个念头,在林昔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通过两人之间那无形的灵魂链接,发出了一段清晰的意念。
“我们来玩个游戏。”
封野处理鱼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那双金色的鹰瞳里,流露出一丝询问。
“比赛。”林昔的意念带着一丝兴奋,“就比谁能先发现河里的金鳞鲑鱼。”
金鳞鲑鱼,是这条山脉的河流里一种十分珍稀的鱼类。它们的鳞片在特定的阳光角度下,会折射出转瞬即逝的金色光点,极难被捕捉到。
封野似乎对这个幼稚的游戏没什么兴趣,低头继续处理爪下的猎物。
“有赌注的!”林昔赶紧补充。
他用翅膀指了指巢穴的一角。
在那里,堆着十几颗大小不一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石头。
那是封野的收藏品。
这只威风凛凛的雄鹰,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收集亮闪闪的东西。尤其是这种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极为罕见的蓝色矿石。他会把它们铺在巢穴底部,让整个家变得又漂亮又温暖。
“我当瞭望员,你在天上飞。”林昔飞快地说明规则,“我先看到,你就给我一颗蓝石头。你先看到,我就……我就帮你梳理一整天羽毛!”
封野的灵魂海洋里,泛起了微不可察的、纵容的笑意。
他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林昔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就凭你?
林昔被这眼神刺激到了。
他扑腾着翅膀站起来,圆滚滚的身体显得有些滑稽,但他的气势很足。
“敢不敢?”
一个言简意赅的意念,通过链接传递过来。
“好。”
游戏开始了。
封野优雅地展开双翼,再度飞上高空,在河流上方的区域盘旋巡视。
林昔则蹲在巢穴的最高处,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最佳的观察视角。他眯起眼睛,将系统这次赋予他的鹰眼视觉天赋催动到了极致。
在他的视野里,下方奔腾的河流流速仿佛变慢了。
水面上的每一道波光,每一个漩涡,都清晰无比。
但他没有像普通的鹰一样,漫无目的地扫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计算着太阳的角度,分析着光线投入水中的折射率,寻找着最有可能让鱼鳞反光的区域。
这是一种结合了人类逻辑分析与野兽顶级视力的降维打击。
“啾!”
不到五分钟,林昔就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叫声。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游一处不起眼的洄水湾。那里,一道金光刚刚一闪而逝。
天空中的封野身形一顿,显然也注意到了。
但他慢了一步。
他盘旋着落下,用喙从自己的收藏里,叼起一颗最小的蓝色石头,丢到了林昔面前。
林昔得意地用爪子将那颗石头扒拉到自己身边。
第一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林昔的胜利鸣叫声,在山谷间此起彼伏。
“啾!”
“啾啾!”
他每一次都能比封野早零点几秒,精准地锁定目标。
封野似乎也来了点兴趣,飞得更高,速度更快,巡视的范围也更广。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个蹲在巢穴里的小胖子,总能抢先一步发出信号。
封野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每一次都精准地履行赌约,将一颗颗漂亮的蓝石头丢给林昔。
很快,林昔的面前就堆起了一座由十几颗蓝色石头构成的小山。
他蹲在这座小山的后面,用翅膀小心翼翼地护着,活像一只守护着自己宝藏的恶龙幼崽。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赢了!
他靠自己的实力,赢了这只无所不能的强大雄鹰!
封野的灵魂海洋中,始终荡漾着温暖而纵容的笑意。他看着那个被一堆石头迷昏了头的小家伙,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宠溺。
他当然知道林昔的小聪明。
那活跃的、与雏鸟截然不同的思维波动,从游戏一开始就暴露无遗。
但他没有戳破。
他喜欢看他得意的样子。
林昔看着自己丰厚的战利品,野心急剧膨胀。
他觉得,是时候玩一票大的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翅膀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宝藏山,对着天空中的封野,发出了迄今为止最为嚣张的意念。
“我们玩大一点!”
“输一次,罚十颗石头!”
这个赌注,意味着林昔只要输一次,就会赔光所有战利品,甚至还要倒欠。
这是一场豪赌。
天空中盘旋的巨大身影,停住了。
这一次,灵魂链接里没有传来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寂静。
林昔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是不是玩得太过了?
就在他准备找个台阶下的时候,一个言简意赅的意念,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好。”
林昔还没来得及高兴。
他抬头望去,正对上封野从高空投下的视线。
他看到封野的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陪着幼崽玩耍的纵容与温和。
那是一种顶级掠食者锁定猎物时才有的、冰冷、专注、不带情感的眼神。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游戏,好像不再是游戏了。
这一次,林昔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盘旋在高空的那个巨大身影,飞行的轨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是单纯地在固定区域内巡航。
他的飞行高度变得更高,双翼展开的角度更大,每一次滑翔都带着一种精确计算过的流畅。
周围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因此变得寂静。
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天空之上笼罩下来。
林昔深吸一口气,将鹰眼天赋催动到极致,强迫自己忽略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全神贯注地盯着下方的河流。
一处激流的拐角,水花之下,一点微弱的金光闪动。
就是现在!
林昔胸腔鼓动,一声胜利的尖叫即将冲出喉咙。
“咻——”
一道黑色的残影,以一种撕裂空气的姿态,从他的视野上方悍然掠过。
那道残影的目标精准无比,巨大的爪子在空中虚虚一指。
正是他刚刚锁定的位置。
封野,比他快了零点一秒。
林昔准备发出的叫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古怪的“嗝”。
他愣住了。
封野优雅地盘旋着飞回,落在巢穴边缘。他用爪尖,轻轻地,将一颗属于林昔战利品小山的蓝色石头,划拉到了自己那边。
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林昔眨了眨眼。
一定是巧合。
他重新振作精神,更加专注地搜寻起来。
这一次,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一片被岩石阴影笼罩的平静水域。根据光线原理,这种地方最容易观察到反光的物体。
一道清晰的金色光点,在一块鹅卵石旁边一晃而过。
林昔这次学乖了,几乎是在看到光点的瞬间,就准备张嘴。
然而,那道黑色的闪电,再一次后发先至。
封野甚至没有俯冲,只是在空中一个侧身,翅膀的尖端便如同利剑出鞘,精准地指向了那片阴影水域。
又快了一步。
林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第二颗石头,被不紧不慢地划拉到了对面。
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封野不再是陪他玩了。
那双金色的鹰瞳,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锁定猎物时的绝对专注。他不再是单纯地用眼睛去“看”,而是在用一种林昔无法理解的方式去“感知”。
他在感知风的流向,感知水波的震动,感知阳光在水下折射出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啾!”
封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鸣叫。
林昔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条金鳞鲑鱼刚好跃出水面,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
第三颗石头被划走了。
“啾!”
第四颗。
“啾!”
第五颗。
林昔面前那座象征着他短暂辉煌的蓝色小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
而巢穴的另一头,属于封野的石堆,却在不断增高。
林昔彻底慌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封野的破绽,可对方的每一次预判都完美得如同神谕。
他每一次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可胜利的果实总在最后一刻被无情地摘走。
他引以为傲的人类智慧和逻辑分析,在绝对的种族天赋和战斗直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很快,他面前的最后一颗蓝色石头,也被封野用爪尖优雅地勾了过去。
林昔,破产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领地,又看了看对面那座已经比原来高出一倍的“蓝色堡垒”,鸟都傻了。
游戏,还在继续。
“啾!”
封野又一次发出了胜利的信号。
林昔的心猛地一抽。
他输光了。
按照赌约,他现在要开始赔付了。
一次,十颗。
封野平静地看着他,金色的眼瞳里没有催促,也没有嘲讽,只是一片深沉的等待。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赌注呢?
林昔的鸟脸涨得通红。
他去哪里找十颗蓝色石头?他现在连一根蓝色的毛都没有!
不能输!
赖也得赖过去!
他的目光在河面上疯狂扫视,理智已经完全被输红了眼的赌徒心态所取代。
突然,他的视线锁定了一条正在水边懒洋洋吐着泡泡的、体型肥硕的鲤鱼。
就是你了!
“啾!啾啾啾!”
林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尖锐无比的叫声,翅膀指着那条鲤鱼的方向,疯狂扑腾。
是金鳞鲑!我看到了!是一条超级大的金鳞鲑!
他用灵魂链接,拼命地向封野传递着这个虚假的信息。
空气安静了一瞬。
天空中的封野停下了盘旋的动作。
他低下头,视线越过林昔,落在了那条无辜的鲤鱼身上。
然后,他转回头,看向林昔。
那眼神,没有冰冷,也没有愤怒。
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混杂着一丝无奈,一丝好笑,还有一种看着自家不懂事幼崽瞎胡闹的纵容。
林昔扑腾的翅膀僵住了。
他从那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你继续编。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林昔的灵魂。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大人面前耍无赖被当场抓包的熊孩子。
他的翅膀无力地垂了下来,圆滚滚的身体也跟着蔫了下去。
封野没有再理会他的耍赖。
他伸出爪子,从自己的石堆里,准确地划拉出十颗石头,将它们归拢到一起。
这是林昔欠下的第一笔债。
游戏继续。
林昔已经放弃了抵抗。
他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鸡仔,瘫在巢穴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
“啾!”
负二十颗。
“啾!”
负三十颗。
债务的雪球越滚越大。
林昔的内心在滴血。
他开始还能在脑子里算一算自己到底欠了多少。
当债务突破一百颗的时候,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
他只知道,对面那堆亮晶晶的蓝色石头旁边,又分出了一小堆专门用来记录他债务的石头,而且那一小堆的数量,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增加。
他为什么要嘴贱去挑衅一个满级大佬?
他为什么要提出那个罚十颗的愚蠢赌约?
他现在只想穿越回一个小时前,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终于,当巢穴另一边的债务记录石堆,累积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数量时,封野停止了游戏。
他从空中落下,巨大的身躯带起的风,吹得林昔的绒毛一阵凌乱。
林昔没有动。
他已经彻底自闭了。
他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进一边翅膀下面的绒毛里,蜷缩成一个圆滚滚的、散发着悲伤气息的毛球。
别理我,我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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