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转,二人已经到了云深不知处。
夜半,魏无羡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众人正纳闷,就见视线开始变化,原来是魏无羡从榻上起来,穿了衣服,拿起佩剑就下了山去。
“这难道是那天晚上?”聂怀桑摇着手里的扇子,想起了昔年求学时的一件旧事。
聂明玦扭头看他弟弟,“还有你的事?”
聂怀桑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大哥,这真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忽然想起魏兄当初说过的一件事。”
这边聂氏兄弟的对话引来身边几个人的注意,金光瑶纳闷道,“怀桑想起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求学时的趣事罢了。”聂怀桑打着哈哈道。
求学那段时光可谓是他的黑历史,若被他大哥知道,只怕双。腿不保!
金光瑶何等人精,哪里看不出聂怀桑不想多提,便善解人意的闭了嘴。
想起这件事的,还有江澄。
视线里魏无羡先去了山下彩衣镇好吃好喝了一顿,又带回来两瓶天子笑。
不料,刚翻过墙檐,就对上了一双眼。
“是含光君!”
蓝湛其实早就想到是他初见魏无羡的那一晚,但没想到,他深埋在心底的事,居然会这样展露在整个修仙界的修士面前,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把腿收回去!”
魏无羡坐在墙头,“我怎么收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一袭白衣的蓝湛轻飘飘略上去,低头看魏嬴手上提着的天子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天子笑!”魏无羡把天子笑递给蓝湛,“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云深不知处禁酒,罪加一等!”
“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
蓝湛表情冷凝,看上去有些生气,“山前的规训石,你去看!”
“那么多谁去看啊!”眼珠一转,干脆坐在墙檐上打开一坛天子笑,一饮而尽。
“好吧,云深不知处内禁酒,那我不进去,站在墙上喝,不算破禁吧。”
三言两语,终是激得蓝湛拔剑出手,魏无羡立刻提剑抵挡,打斗间不慎摔了一坛天子笑。
“不打了不打了。”看着地上摔碎的一坛天子笑,魏无羡冲蓝湛做了个鬼脸,御剑就跑,蓝湛竟也没追上来。
众修士议论纷纷,有些良心未泯的修士不禁困惑,这般如春日暖阳般耀眼的魏无羡,怎么会长成如今这般大魔头?
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蓝忘机了,正因为初见时的魏无羡笑如暖阳,他才痛心后来阴气沉沉的魏无羡。
这年求学的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们,全是父母慕名求学送来的,这些年轻公子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世家之间常有往来,不说亲密,至少也是个脸熟。人人皆知魏无羡虽然不是江姓,却是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的故人之子和首席大弟子,被视如己出,再加上少年人往往不如长辈在意出身和血统,很快打得火热,没几句就哥哥弟弟地乱叫一片。
“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多了吧?”
魏无羡笑道:“好玩儿不好玩儿,看你怎么玩儿。规矩肯定没这里多,也不用起这么大早。”
不像姑苏蓝氏,卯时作,亥时息,不得延误。
“你们什么时候起?每天都干些什么?”
江澄哼道:“他?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剑打坐,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
魏无羡道:“山鸡打得再多,我还是第一。”
到这里,已经开始有人唏嘘。
“这魏无羡想当年也是世家公子排名第四的人物,天资卓绝,看他跟含光君交手,也是不分胜负,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我明年要去云梦求学!谁都别拦我!”正是聂怀桑。
“没有人会拦你。你大哥只是会打断你的腿而已。”
聂怀桑展开扇子遮住自己,妄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聂明玦怒视他,“聂怀桑!!”
“大大大大大哥……回去我就练刀!”
共情还在继续,从魏无羡的视线里,年少的聂怀桑摇着扇子提醒魏无羡不要得罪蓝湛。
“蓝氏双壁的那个蓝湛?蓝忘机?”
“还有哪个蓝湛就是那个。妈呀,跟你我一般大,却半点少年人的活气都没有,又刻板又严厉,跟他叔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无羡想起了昨晚遇到的少年,问,“是不是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小子?”
一旁的江澄嗤笑,“姑苏蓝氏,有哪个长得丑的?他家可是连门生都拒收五官不整者,你倒是找一个相貌平庸的出来给我看。”
魏无羡只好强调,“特别俊俏,”他比了比头,“一身白,带条抹额,背着把银色的剑。俏俏的,就是板着个脸,活像披麻戴孝。”
聂怀桑听着这令人无语的形容词,默了默,肯定道,“就是他!”顿了顿,又疑惑,“不过他近日闭关,你昨天才来,什么时候见过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昨天晚上?!”江澄愕然:“云深不知处有宵禁的,你在哪里见的他?我怎么不知道?”
魏无羡指:“那里。”
他指的是一处高高的墙檐。
众人无言以对。江澄头都大了,咬牙道:“刚来你就给我闯祸!怎么回事?”
魏无羡笑嘻嘻地道:“也没有怎么回事。咱们来时不是路过那家‘天子笑’的酒家嘛。我昨天夜里翻来覆去忍不了,就下山去城里又带了两坛回来。这个在云梦可没得喝。”
江澄:“那酒呢?”
魏无羡:“这不刚翻过墙檐,一只脚还没跨进来,就被他逮住了。”
一名少年道:“魏兄你真是好彩。怕是那时他刚出关在巡夜,你被他抓个正着了。”
江澄道:“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他怎会放你进来?”
魏无羡摊手道:“所以他没让我进来呀。硬是要我把迈进来的那条腿收出去。你说这怎么收,于是他就轻飘飘地一下略上去了,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江澄只觉头疼,预感不妙:“你怎么说。”
魏无羡道“:“‘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江澄叹气:“……云深不知处禁酒。罪加一等。”
魏无羡道:“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就问:‘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他像有点生气,要我去看山前的规训石。说实话,三千多条,还是用篆文写的,谁会去看。你看了吗?你看了吗?反正我没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没错!”众人大有同感,纷纷抱怨起云深不知处种种匪夷所思的陈规,相见恨晚:“谁家家规有三千多条不带重复的,什么‘不可境内杀生,不可私自斗殴,不可淫|乱,不可夜游,不可喧哗,不可疾行’这种的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不可无端哂笑,不可坐姿不端,不可饭过三碗’……”魏无羡忙道:“什么,私自斗殴也禁?”
江澄:“……禁的。你别告诉我你跟他打架了。”
魏无羡:“打了。还打翻了一坛天子笑。”
众人一叠声地拍腿大叫可惜。
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糕了,江澄的重点反而转移了:“你不是带了两坛,还有一坛呢?”
“喝了。”
江澄:“在哪儿喝的?”
“当着他的面喝的。我说:‘好吧,云深不知处内禁酒,那我不进去,站在墙上喝,不算破禁吧’。就当着他的面一口喝干净了。”
“……然后?”
“然后就打起来了。”
“魏兄。”聂怀桑震惊道:“你真嚣张。”
魏无羡挑眉道:“蓝湛身手不错。”
“你要死啦魏兄!蓝湛没吃过这样的亏,多半是要盯上你了。你当心点吧,虽然蓝湛不跟我们一起听学,可他在蓝家是掌罚的!”
魏无羡毫不畏惧,挥手道:“怕什么!不是说蓝湛从小就是神童?这么早慧,他叔父教的东西肯定早就学全了,整天闭关修炼,哪有空盯着我。我……”话音未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冷飕飕地扫了他们一眼。
十几张嘴登时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默地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江澄拍了拍魏无羡的肩头,低声道:“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魏无羡扭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的侧脸。睫毛纤长,极其俊秀清雅,人更是坐得端正无比,平视前方。
他有心开口搭话,蓝启仁却在这时走进了兰室。
蓝启仁既高且瘦,腰杆笔直。虽然蓄着长长的黑山羊须,但绝对不老;照姑苏蓝氏代代出美男的传统来看,绝对也不丑。只可惜他周身一股迂腐死板之气,叫他一声老头毫不违和。
他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长长滚了一地,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
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
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忽然,蓝启仁把手里的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魏无羡直觉这是针对他的警告。
果然,蓝启仁下一刻就唤了他的名字,“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