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情人(施宁)

乔薇正要说什么，陈文序就不紧不慢道：“和你那件事无关，你别多想。”
乔薇还想再说什么，陈文序不动声色地按了两下喇叭，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乔薇的思绪，陈文序轻松道：“好了，就送你到这儿了。”
“…好。”
人红是非多，乔薇在离开节目组的两天后上了热搜，有人爆出乔薇之前被经纪人逼迫和公司的高层不清不楚，甚至差点自/杀等等。
网络的力量复杂而强大，不多时，网友们便知道了乔薇之前的经纪人是陈文序，而陈文序又是《身临其境》的制片人，乔薇这次特地留出时间参加这档不算火的节目，这就让人想入非非了。
大家猜测，乔薇会不会又受了她前经纪人的胁迫？
一时间，乔薇的粉丝跑到陈文序公司微博下方去去为自家姐姐讨公道，甚至严重影响到了风行传媒的其他艺人。
虽然乔薇也发了澄清声明，但比起真相，观众们显然更喜欢看乐子，不管怎么说，乔薇之前被雪藏是事实，而陈文序是乔薇前经纪人的事也是事实。
不得已之下，公司暂时停了陈文序的工作，陈文序只好打道回府，但这件事也并非全无益处，《身临其境》在这次风波中，获得了一大波流量。
“嗯嗯，我知道了。”陈文序接着韩老六的电话，面对着韩老六虚假的关心，陈文序敷衍地应付着：“您放心，我好得不得了。”
刚挂了韩总的电话，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陈文序瞥见屏幕的三个字后微微挑眉。
霍斯行——风行传媒的创立人之一及总裁，这个人对陈文序来说有些特殊，两人的关系不好概括，现在只能说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他们原本是对头，但在陈文序被墙倒众人推时，只有霍斯行对陈文序抛出了橄榄枝，陈文序也没让人失望，这两年替风行传媒赚了不少钱。
“喂？霍总。”陈文序滑开接听键，懒洋洋地应了声：“有什么指示？”
霍斯行单刀直入地问：“老韩把你的职务停了？”
陈文序云淡风轻道：“他早就想把我开了，这次被他看到机会，当然要抓紧了。”
霍斯行慢条斯理道：“他还真当分公司姓韩了？”
陈文序开玩笑道：“正是您这种偏爱，才会让我在公司左右为难啊。”
“少来，不受待见是你活该。”
“哦，卸磨杀驴么。”
霍斯行：“说正事，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一个小员工能有什么能耐？公司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呗。”陈文序微叹。
霍斯行不理会陈文序的矫揉造作，直接道：“保险起见就是冷处理，先把你的工作停了，反正你不是公众人物，等风波过去就好了。”
“哦，很好嘛。”
“……”霍斯行对于陈文序轻描淡写的态度有些无语，他道：“但是你甘心吗？”
陈文序悠悠道：“没办法啊，英雄迟暮。”
“……”
陈文序笑了声，他提着行李箱站在公寓楼下，抬头看向属于自己房间的那扇窗户，语气如常道：“斯行，咱们都不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了，我懒得折腾。”
霍斯行表示不理解：“你怎么变得这么消沉？”
“不是消沉…”陈文序斟酌道：“反正都会过去的。”
霍斯行沉吟：“据我所知，能让人消磨斗志的只能是…”
电梯中的信号不好，陈文序没听清霍斯行的后半句话，他问：“什么？”
“温柔乡。”霍斯行笃定道。
“……”陈文序顿住了。
“我听说了你男朋友的事。”霍斯行语重心长道：“文序，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把我作为标杆，但是你不能因为我找了个男朋友，就也学我找个男朋友，我是喜欢男人才找男朋友的…”
陈文序脸黑了：“我因为你找男朋友？你也是看得起自己。”
“不然你怎么说弯就弯了？”
“……”陈文序语塞。
这世界上的破事，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
人们发现了一些规律，于是自大地以为一切都有迹可循。
实际上都是放屁！
陈文序前三十年相信人定胜天，之后的两年又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陆彧回家后，看到客厅中熟悉的人影，他不由得微顿：“文序？”
陈文序放下手中的盘子，抬头笑道：“回来了，吃饭了吗？”
“还没有。”陆彧眉目间染上一层不自知的笑意：“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陈文序眨了下眼睛。
陆彧走过来问：“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差不多了，反正用不上我了。”陈文序招手：“快来尝尝，我很久没做菜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陆彧洗了个手，坐在了陈文序对面，陈文序慢悠悠地问：“最近很忙吧？”
“对，开学季，事情比较多。”陆彧回答。
看来是挺忙的，陈文序垂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微博上那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但陆彧却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有不满的情绪后，陈文序有些失神，他是在埋怨陆彧吗？但事实上，陆彧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陈文序心中一笑而过，他状若随意地收回想给陆彧夹菜的筷子，漫不经心地想，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还是要有的。
晚上，陈文序热情得让陆彧有些招架不住，恍惚间，陆彧留意到了陈文序眼底翻涌的情绪，明明那样浓烈，却又像隔着一层冰…
陆彧抬手捧起陈文序的脸，凑近想看清楚，陈文序却使坏让陆彧闷哼出声。
“…陈文序。”陆彧微微凝眉，对这个动作有些抗拒。
陈文序的喉间发出一声纵容的轻笑，“陆彧，真不喜欢？”
“……”
“还是，你担心自己失控？”诱哄的语调中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淡。
看吧，每个人都有自己顾虑的东西，陆彧也不是毫无保留。
酒场喧闹，陈文序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成洺从门外进来，“不是吧，你还真的坐了一下午？”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文序瞥他一眼，似是而非地应了声。
成洺看陈文序兴致不高的样子，安慰道：“嗐，序哥，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至于啊，不至于。”
陈文序盯着酒杯杯口，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我被网友骂了？”
“全公司都在幸灾乐…都、都知道了。”成洺悻悻然地改口。
陈文序横了成洺一眼，自言自语道：“那陆彧为什么不知道？”
“……”
“不应该，他之前最关心我了。”
成洺扶额，“等等。”他有些想不明白，皱眉问：“所以你现在这么苦大仇深的，不是因为被网友骂，而是因为陆彧…没关心你？”
陈文序拒不承认，“我有说吗？”
成洺挠挠头，思索道：“可能陆教授最近太忙了？”
“他之前也忙。”陈文序说。
成洺：“你他妈有病吧，你想他关心你就直接告诉他呗。”
“我有说吗？”
成洺半信半疑道：“你不是这意思？”
“不是。”陈文序否认。
成洺不理解地问：“可你不是喜欢他吗？”
陈文序神色倦怠地拿起酒杯，慢慢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成洺摇头道：“操！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陈文序直截了当地说：“男女结婚了都会离婚，更别提两个男人了。”
“哦，明白了，你觉得陆教授没给你充足的安全感。”成洺一针见血道。
陈文序踢了成洺一脚：“滚，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安全感。”
“那你就是不相信陆教授。”
“……”陈文序摇了下头，他略显自嘲地扬起唇角：“我不信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陪伴
陆彧最近十分忙碌，正在进行的项目的负责人被别家药企高薪挖走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而且又逢开学季，校方给陆彧分配了五个研究生。
昨天陈文序突然回来让陆彧很惊喜，但他察觉到陈文序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那种明显黯淡却故作轻松的样子…
“陆老师，你腰疼吗？”一位女同学注意到，陆教授扶腰的次数过于频繁了。
陆彧微顿，“没事，站久了。”陆教授很有为人师表的自觉。
女同学连连点头，附和：“我实验做久了也是这样。”
陆彧温和又不失风趣道：“别想偷懒。”
“嘿嘿，好不容易当上您的研究生，我肯定不会偷懒啦。”
中午的时候，陆彧为了犒劳几个学生，特地请他们吃饭，年轻人的话题离不开娱乐圈，有人说到了最近风头正盛的乔薇，道：“我看节目还蛮喜欢她的，但她之前好像被她的经纪人潜规则，也是挺可怜的。”
陆彧有些在意：“乔薇？”
“对啊，老师您可能不知道，就是最近挺火的一个女明星。”同学说着就递上手机，给陆彧看：“她最近被爆出了之前的事，虽然澄清过了，但网友们都不买账，娱乐圈太复杂了。”
陆彧看清了屏幕上的女生，了解完事情的原委后，陆彧知道了陈文序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原来是被停职了。
其实关于陈文序有没有逼迫过乔薇，陆彧也不清楚细节，这件事是陈文序的伤疤，陆彧选择相信陈文序的为人，就没打算去揭开他的伤疤。
可现在有人揭开了陈文序的伤疤。
伤疤之所以被称为伤疤，那是因为疼过。
下班后，陆彧给陈文序打电话，陈文序接通了，“陆彧？”他声音如常，听起来没什么异样。
“文序，你…在哪儿？”陆彧原本想问你在家吗，可陈文序那边听起来嘈杂得很，怎么都不像是在家的样子。
陈文序稍微扣紧了些手机，回答：“我在成洺这里，怎么了？”
“我听说你工作的事了。”陆彧很直接地说。
“……”陈文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拢，语气如常地笑道：“嗐，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对面的成洺对陈文序比了个中指。
陈文序剜了成洺一眼。
陆彧又问：“回来吃晚饭吗？”
“不了，成洺这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我就不回去了。”陈文序说。
“是今晚不回来？还是…”陆彧顿了下，又问：“不回来了？”
陈文序停住动作，“看情况吧。”陆彧问得不清不楚，他回答得不明不白。
陆彧：“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我今天大致算了下我的存款。”陈文序放轻呼吸，嗓子略显滞涩，他清了下嗓子：“应该够还你的钱了。”
“嗯。”
“明天、明天吧。”陈文序故作轻松地说：“明天我把钱给你打过去。”
“好。”
握着手机的手没有松开，骨筋若隐若现地蹦起，陈文序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嗯。”他极轻极淡地应了声。
也算是始于“乔薇”，终于“乔薇”吧。
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地开始，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这算是结束吧？
陈文序挂断电话后，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放在了桌上，“砰”一声，半个杯子悬空，酒杯被桌沿磕得四分五裂。
“序哥序哥！”成洺慌不迭地凑近，看着陈文序的手，问：“没事吧？”
陈文序摊开手，畅快地笑道：“好得很。”
“…你，何必呢。”成洺叹气：“你真想跟陆教授分手啊？”
陈文序看着服务生收拾玻璃碎片，轻描淡写地说：“分手是两个人的事。”顿了下，他道：“你看他不也没有拒绝，呵…”他轻笑一声，抹了把脸：“可能是嫌我烦了吧，傅静君也说过…我不讨人喜欢。”
说完，他略显颓意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又快又急。
半个小时过去了，陈文序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自顾自地喝酒，成洺无措地看着陈文序，“唉，序哥，你慢点喝…别喝了…唉！”
陈文序笑了起来，一不留神就被呛到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了眼角的水光，但他仍旧笑着：“我又不是陆彧，我酒量好得很。”
“那也不是这种喝法儿啊。”
“你以为你是陆彧吗？少管我！”
成洺没好气道：“现在陆彧也管不了你了。”
陈文序顿了下，额前有种沉重的钝痛，他恍惚地问：“…为什么？”
“你不是跟他分手了？”看着逐渐不清醒的陈文序，成洺头疼地说。
陈文序的目光渐渐疑惑起来，他眉头紧皱，费解道：“可是…可是陆彧怎么能不挽留呢？”
成洺：“……”
“他怎么能不挽留呢！”陈文序捶着桌面，气急败坏地指责：“像话吗？”
成洺无语道：“你莫名其妙地提分手，像话吗？”
“确实不像话。”熟悉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陈文序半张着想反驳成洺的嘴巴，缓缓侧首抬头，看到了沙发后面的陆彧，“……”
“陆教授。”成洺急忙站起来，陪笑道：“他…他喝多了。”
陆彧对成洺礼貌地笑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陆教授总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感觉，在他面前，成洺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问：“您怎么找过来的？”
陆彧示意手机屏幕，“你发了朋友圈。”
“哦对对对。”成洺一拍脑门，笑道：“我都差点忘了加了您。”
“我先带他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喝酒伤身。”陆彧俯身拉起陈文序的手。
成洺忙道：“诶那个…陆教授，刚才文序说跟你…”
“他喝醉了，说的不算。”陆彧沉稳出声，打断了成洺的话。
成洺微叹：“其实吧，序哥还是蛮在乎你的，就是他…他这个人吧，有时候挺让人捉摸不透的。”
看着不清醒的陈文序，陆彧突然笑了一声，他说：“别说你捉摸不透他了，他自己都捉摸不透他自己。”
成洺不明所以道：“啊？”
“没关系。”陆彧兀自轻声说，他一手拉起陈文序的手臂，一手揽住陈文序的腰，温声对成洺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
路上很安静，陈文序没有发酒疯，陆彧也没有主动说什么。
回到家中，陈文序仍旧很低落，陆彧接了杯水递给他，陈文序抬手接过，闷闷地问：“什么事？”
“其实你很在意乔薇那件事吧。”陆彧冷不丁地开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文序有气无力地仰躺在沙发上：“发生了什么重要吗？”
陆彧注视着陈文序的眼睛：“我想知道。”
“我不想说。”陈文序冷漠地回答，可他的眼睛分明透露着微弱的渴望——快来问我。
陆彧说：“好，那我永远都不问了。”
“……”陈文序的目光从震惊变成了幽怨。
“序哥。”陆彧靠近陈文序，近乎妥协地喊了声，轻声道：“说说吧。”
望着陆彧近在咫尺的脸，陈文序抬手扣住陆彧的后脖颈，闭眼吻了上去。
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年陈文序在原公司能力出众，但就是太狂了，高层为了敲打他，难活累活都扔给他，像是当年和陆彧相遇的竞标会，以及作为乔薇的经纪人，都是不被看好的项目。
但能力出众不仅是说说，陈文序赢了竞标会，又带起了不温不火的乔薇。
乔薇性格木讷内向，陈文序说话直接，小姑娘那时候很怕陈文序，后来有人故意挑拨，乔薇对陈文序愈发不信任，经常一个人做决定，后来被人骗进了酒店，幸好陈文序在紧要关头赶到了，但乔薇的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之后还被公司雪藏了。
扪心自问，陈文序不是个善良的人，但当他看着乔薇瑟缩在床脚，目光惶恐且找不到支点的样子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这孩子不坏，她只是太想成功了，又太害怕了，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能依靠的东西太少了。
于是陈文序自作主张地替乔薇解约了，甚至赔上了自己的身家。
后来的事就是工作失意，被解雇，以及…遇到陆彧。
“我其实不怪乔薇。”陈文序半是强迫半是温柔地将陆彧按在沙发上，“怎么说…我只是不痛快。”
陆彧按住陈文序捣乱的手，问：“你后悔帮她吗？”
陈文序自嘲地笑了声，“我后悔啊。”他清晰地说：“如果不帮她，我才不会沦落成后来那样…说不定已经结婚走向人生巅峰了，我就是这么个人…陆彧，我不替自己想，没人替我想，但我他妈当时良心占了上风，我嘴上说着不后悔…其实我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