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沢田纲吉对东辰之地充满了好奇,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太过特殊,若是在东辰之地暴露的话恐怕会引来不少的麻烦。但即便去往其他的地方,自己脸上的印记也要以免万一地遮掩一下。
“真好啊。”古里向往的眼神望向了遥远的地方,“我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那……你要和我一起走吗?”沢田纲吉出声问道。
古里的双眸霎然一亮,然后又缓缓黯淡下来。
“阿纲,我很高兴你邀请我,我也真的很想和你们一起远行,但是我的母亲——”古里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虽然我知道村民们都很照顾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会支持我。但是,让我只是为了自己,就这样抛下母亲的话……”
古里虽然心中深知,错过这次机会,他的心里会很遗憾。但是,无论是远行的机会,还是与阿纲重逢的机会,日后一定是会有的。因此,与他身体欠佳的母亲相伴的日子,更为重要。
沢田纲吉沉默地点了点头,他非常理解古里心中所想。
“那,我们以后再会吧。”沢田纲吉眉眼弯弯地笑道,他的心中有种特殊的直觉,让他莫名地相信着他与眼前的赤发少年在未来一定还会有更深的羁绊,“到时候再一起远行吧。”
三天很快就度过了,村民们知道沢田纲吉要出村了,所以纷纷送来了无数旅行需要的物品,沢田纲吉再三拒绝了村民们的好意,只带了一个方便携带的包裹。等到告别的时候,沢田纲吉又郑重拒绝了村民们的相送,但是古里还是很坚持要将少年送到与祈嗣大哥约定的地方。
对于古里的坚持,沢田纲吉倒是难以推拒。
“不用一直送我到洞窟了吧。”沢田纲吉还是想劝少年回去,“放心吧,我认识路的。毕竟路程也不近,你要是将我送到洞窟再回去,入夜林子里都黑了,我也会感到不安心的。”
古里终于不舍地点了点头。
“那就再见了,阿纲。”古里笑着说道。
沢田纲吉笑着点了点头,如同暖阳般的眼眸中是对远方无尽的期待。
“我很期待啊。”古里定定注视着褐发少年,用一种感慨的语气笑着说道,“身为翼族的你,在离开这个村庄之后,到底会飞到多远的地方呢?”
沢田纲吉一怔,觉得赤发少年说的这句话听起来有几分怪异。然而下一秒,古里便笑得眉眼弯弯地伸出双手抱住了他,沢田纲吉自然并未拒绝这个临别的拥抱。
褐发少年的耳边听到了古里语调有几分奇怪的话——
“那只黑麒,很喜欢你这只鸟儿啊。”
沢田纲吉还来不及去思考古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警告,然而此时已经晚了。沢田纲吉感觉到了胸口穿刺的剧痛,锋利尖锐的匕首此时此刻已经后背穿透了他的胸腔,那个伸手抱住他的最好的朋友成为了用匕首杀死他的人。
下一秒,匕首被毫不留情地狠力拔出。
褐发少年背后刺目的鲜血瞬间喷溅,剧烈的疼痛让少年感受到了窒息的晕眩。
“你……”沢田纲吉不得不承受着如此绝望的痛楚,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地从穿透的伤口,染红了他的衣衫。少年的双眼中是不可置信,不知道为什么古里会想要——杀了他,直到沢田纲吉定睛看到了眼前赤发少年变得漆黑的双眼,以及脸上泛出的石片。
——石鬼。
“没想到吧?”赤发少年的脸上是狰狞的笑容,阴冷至极的快意从双眸深处泛滥,他的脸逼近沢田纲吉用一种阴森而又仇恨的语调缓声说道,“你以为你们赢了吗?”
被黑麒囚禁于洞窟深处如此多年的石鬼,内心积攒了对黑麒的如同深渊般不可见底的憎恨。
鬼,想要的不是战胜黑麒,而是彻底击溃这个男人的骄傲。
然而这个男人,无论经受何等的折磨,都是如此的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鬼无比愤怒而又无力地意识到——这只黑麒,是不可击败的。
直到那个夜晚,鬼窥探到了柴火熄灭之后,黑麒为冻得即将转醒的少年施了一个御寒的灵咒。
深处深渊的鬼阴森地笑了。
他终于找到了。
黑麒的弱点。
“谁又能想得到,翼族的皇室,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丧命于鬼的手中?”赤发少年青涩的脸上覆盖的灰黑石片越来越多,露出了狰狞到可怖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幽地注视着沢田纲吉。
鬼憎恨着封印了他的黑麒,更憎恨着覆灭鬼族之国的翼族。
于是,擅长玩弄人心的鬼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机会。
“你们所以为的胜利,只不过是我的计划而已。”赤发少年伸出染血的手指,放在口中舔了舔,眼眸中是贪婪的快意,“在玩弄人心上,你们谁比得上我呢?杀死你这只鸟儿,那只黑麒的高傲也就彻底被我击垮了。无主的黑麒,将一辈子身披罪恶地流放。”
沢田纲吉说不清楚此时内心的情绪——悲愤、痛苦、无奈、仇恨……沢田纲吉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笑着的赤发少年,进入了死气状态之后他才看到古里的身躯被鬼的气息萦绕了。
若是,我早点发现的话……
沢田纲吉忍着剧痛拼尽力气伸手拽住了少年,伸手按住了少年的额头。
褐发少年的火炎果然是鬼最惧怕之物,寄宿在少年身体的鬼的灵魂之力在火炎的攻势下瞬间就被净化了。鬼在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似乎他的灵魂正在火焰地狱中燃烧殆尽,然而鬼似乎并没有挣扎的意思,痛叫的同时又掺杂着大仇得报的恐怖尖锐的疯狂笑声。
与此同时,沢田纲吉也看到了被鬼篡改的……古里真正的记忆。
原来,他曾耳畔回响的声音并非错觉或者梦境,古里曾经真的来找过他。
那个少年为了救他,在漆黑死寂的深夜里藏了一柄匕首孤身一人从村庄里偷偷跑了出来,来到了洞窟寻找他。然而那个时刻,无论是祈嗣还是沢田纲吉都陷入了沉睡。
鬼的影子,先一步找到了少年。
这就是他想要的祭品,让他得以将灵魂之力寄宿的鲜活年轻的躯体。
然而,被封印的鬼拥有的力量到底是薄弱的,即便少年已经到了他的眼跟前,他也无法强行自己的灵魂之力寄宿到人的身上。除非,这个人可以毫无反抗地,屈服顺从于他的力量。但即便是人族的恐惧,都会让他们全身心反抗黑暗的侵蚀。
然而,洞悉人心的鬼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这个少年屈服了。
——「若你成为祭品,我便会放了那个被献来的少年。」
于是,古里未再抵抗,为了最珍视的朋友,心甘情愿地成为了那个被牺牲的祭品。
太傻了。
实在是太傻了……
看到古里的身体里最后一缕黑暗的气息都泯灭了,沢田纲吉终于脱力地倒了下去。
在古里的记忆中,他正内心欢欣却又心怀不舍地与阿纲告别。但是当他再次睁开眼后,他的视野中却是一片刺目的血红,他最好的朋友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他握着匕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啊,啊啊!”古里的喉咙瞬间卡住,长大了嘴却因为极度的震惊与痛苦而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过了一会儿之后,少年才全身拼命颤抖着发出了怪异嘶哑的叫声。
是我,是我做的吗?我到底,做了什么!我……
古里崩溃地扔掉了手中的匕首,那把为了救出少年的匕首,却成为了杀死杀年的凶器。
“阿纲,阿纲……”古里看上去快要疯了一样,他伸出手想要扶起呼吸微弱的少年,却又根本就不敢碰,最终还是拼命找回理智地小心翼翼拉起了少年背上他,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坚持住,我,我带你回村子里,他,他们,有人,一定可以救你的,你坚持住。”
沢田纲吉只觉得自己胸腔口的伤口还在不断拉扯着引发撕裂全身神经的痛楚,然而这份痛楚也开始渐渐麻木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体温随着冰冷的指尖流泻出去。
死亡,竟然距离他,是如此的逼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
隐约沢田纲吉听到了,背着他狂奔的古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喊声。
是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沢田纲吉抓紧最后一抹还未流逝的思绪想着,如若他在那个夜晚就意识到古里有来找过他,如若他没有低估古里对他的珍视,如若他再细心一些洞悉到鬼的计划,如若在村庄的时候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地探查过,如若在拥抱的前一刻他能察觉到古里的诡异……
也许,一切也并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祈嗣……”沢田纲吉从血腥的嗓子眼轻声卡出一个名字。
“对啊,祈嗣,祈嗣大哥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满脸泪水的赤发少年脚步顿了下,然后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般立刻肯定地说道,转身折返继续迅疾地奔跑着,“阿纲,你一定要坚持住,祈嗣大哥这么厉害,他肯定有办法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