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应当……
宾洛说的没错,一切都是他想得太过理所应当了。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陷入了误区, 他如此期望着他的同伴们能够得到美满与光明的未来。因此,他按照了自己所认为的理所应当的想法为他们定下了未来的展望。
虽然初衷是美好的,但是他却并未竭尽所能地去思考,这样的未来是否是他的同伴所期望的,而他的同伴所真正期望的未来又应该如何尽可能的达成。
这样的思考,让沢田纲吉开始反省。
与艾伯特的重逢与别离,因为是沢田纲吉所经历的第一场试炼,他始终都在无措与不安中一步一步前行着。即便是如今再次回忆过去,沢田纲吉也觉得自己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了。
与阳錬大哥的相处是一段非常温暖愉悦而又热闹非凡的回忆,虽然阳錬大哥曾坦然希望他能留下,但是在知道他必将离开的时候,阳錬大哥也并未向他流露出感伤的情绪。如同太阳般的阳錬大哥始终照耀着他,竭尽所能地让他在这场短程旅途中享受快乐,毫无遗憾地度过一段美满的旅程。
而阿武,是沢田纲吉真正开始试图干涉命运的第一个同伴。
沢田纲吉想要改变阿武的命运,然后他的确做到了。
在离开雨世界之后,沢田纲吉也认为他已经为阿武铺设好了最光明的未来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直到沢田纲吉见证了宾洛的崩溃之后,不安的惶恐突然侵袭了他的内心。
——如果,那不是阿武想要的未来呢?
然而这个答案,沢田纲吉的心中却又很确定。
——那是他所能给予阿武的最好的未来了。
——但那,肯定不是阿武想要的未来。
——所以,我做错了吗?
沢田纲吉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自我怀疑。
沢田纲吉曾经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了,他收下阿武为唯一的徒弟,让阿武摆脱了剑仆的身份,给予了阿武「霁青」与「裕」的姓氏,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达成了他的心愿消灭了「恶魇」,最后为他在剑家铺设了无人可以质疑的「剑圣」的光明之道。
——这已经是我能为阿武做到的最好的了。
沢田纲吉真的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走出这样的道路已经是奇迹了。
然而直到此刻,沢田纲吉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中。
——不,也许,我还有其他选择。
沢田纲吉想到了那一夜的死寂黑雨,向他揭露了「剑家」所设下的弥天大谎的阿武,以冷酷无情的眼神离开了他的眼前,而当时感到难以接受的他恍惚地怔在了原地。沢田纲吉又想到了身处于剑庄之时,在面对被剑修者追捕的阿武之时,他虽然选择站在阿武的一边,但是在那一刻,在与阿武对视了一瞬之后他与阿武擦肩而过了。
当时根本未曾在意的时刻,直到此刻沢田纲吉想起来,才意识到那也许是另一种可能的机会。
他曾经有两次机会,可以伸手拉住阿武。
消灭「恶魇」,并非是阿武真正想要做的,这只不过是阿武为了达成如此多年来死于「逆空之境」的剑圣门的执念与夙愿而已。如果阿武的目的只是为了消灭「恶魇」,以他的实力早就可以不顾一切地闯入「剑庄」抢走「止水」解开封印。但是,阿武没有这么做。
更何况,消灭「恶魇」对于阿武而言,也是在亲手抹杀自己存活的希望。
阿武的心中,一定仍然对「生」,对「剑」,存在着渴望,所以才会选择隐藏身份留在「剑家」,也许阿武也在迷茫着怀疑着等待着,在这片陌生的天空之下是否有他的容身之地。
然后,沢田纲吉给了阿武,他所想要的容身之地,阿武为此一再搁置了自己的计划。然而,剑庄要将沢田纲吉推入「逆空之境」的行为破灭了这一切,引发了阿武一直以来所压制的暴怒与仇恨,接下来便是一条一意孤行而又无法回头的注定的道路。
但是——
沢田纲吉突然有了一种假设。
如果,在那两次机会中,他伸出手拦住了阿武呢?
如果,他对阿武说「我们逃走吧」的话,阿武会跟着他离开吗?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而已,现实根本就没有假设的余地。
沢田纲吉也根本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阿武接下来到底走上了怎样的道路。
「在梦里我是一条很奇怪地活在沙堆里的鱼,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他怕我会死去,所以把我装在了水袋里。那是我第一次碰到水,很清凉很舒服,我很喜欢。」
「我告诉他,我虽然喜欢水,但我不需要水就能生存,而几滴水就足以让我愉悦了。」
「但是啊,那个人却很固执,他说……他要把我带到属于我的海。」
至今再次回忆起阿武的话,沢田纲吉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阿武说他太任性了。
他只是想要将一切好的都给予给阿武,却并未真正在意过阿武所真正想要的。
那条活在沙堆里的鱼,为了他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地方,被他带去了大海。
却终究被他所抛下。
——是我太过任性了。
沢田纲吉沉默地感受着内心的煎熬。
是他仰仗着同伴们对他的包容,未经过他们同意的,便定下了他们的命运与未来。
除了任性之外,还有侥幸。
虽然这一切对于沢田纲吉都是真实的,但是他心中深处始终这是一场试炼,是一段短途的旅行。在这场分别之后,他还是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他还是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伙伴们的。所以虽然分离之时的悲伤是难免的,他的心中却始终因为知晓未来必能相见而感到安慰与期待。
但是,对于宾洛他们而言并非如此……
说再见之后,也许便再也不会重逢了。
这种侥幸的心态,对于他们而言,是何等的不公平。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拼命呢?」
「你以为,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来和你说一声告别的吗!」
沢田纲吉不禁扪心自问——
如果我真的是宾多呢?如果我真的是宾洛的弟弟呢?
在见证了宾洛豁出性命为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他的内心是应该想着如何欢笑着做最后的告别吗?难道不是应该去想着,不放弃任何的机会,不管哭还是笑,都要不顾一切险阻地一起走下去吗?
——我根本就未能真正体会他们的心情。
虽然,即便早知道这一点,也许在这段试炼的路途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但是,沢田纲吉还是觉得,他意识到这一点,太晚了。
当沢田纲吉泪水模糊地注视着因为痛哭而显得如此狼狈不堪地无力跪倒在地的黑发少年时,他的心中终于明确了所想,摒弃了如何在阳光下告别的想法,而是去思考如何在黑暗中继续生活。
“那……我们就逃走吧。”
沢田纲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沙哑而又哽咽的声音,他双手紧紧握住了黑发少年的双手。
“逃到你说的幽灵船上去,我们两个人生活吧。”
从被泪水充溢的视野中,沢田纲吉看到了黑发少年绷紧着身体,终于勾起了唇角灿烂笑了。却又在下一秒,浑身颤抖着伸手抱住了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救赎般地失声大哭起来。
“宾洛,你好像一条海洋生物都没有能钓起来过吧?”
距离那一天过去已经一周了,在那天宾洛的引领下他们很幸运地便走出了孤岛,而且正好看到了漂浮到了岛边的幽灵船,而后沢田纲吉和宾洛就登上了这艘船。虽然幽灵船上什么都没有,但至少有根鱼竿,然后……宾洛就用这根鱼竿从海里钓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没有鱼。
沢田纲吉觉得真的很神奇,虽然他知道宾洛很幸运,但是在真正见识到宾洛可怕的幸运值时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只要是宾洛口中说想要的,两天之内宾洛总归是可以钓上来的。明明是如此令人震惊的事实,宾洛却对此不以为然,声称无数艘海贼船在这片海域里失踪,这片海里肯定藏着无数的物资和宝藏,他能钓出来没有什么惊奇的。
沢田纲吉:“……”但是!你是想要什么都能钓出来啊!
“大概是因为,我不太喜欢吃鱼吧。”对于一条海洋生物都没有钓起来的尴尬事实,宾洛如此解释道。
多么……任性的回答啊。
因为你不喜欢吃鱼,所以大海为了你将鱼钩下的鱼都赶走了的意思吗?
面对如今的,单靠一支鱼竿就走上无忧人生的成功道路。
沢田纲吉不得不觉得,宾洛真的是被这个世界宠爱的孩子。
而且,早在他们离岛的那一天,草帽海贼团如同受害者协会所愿地成功击败了莫利亚,而夺回了影子的海贼们也因此重新返回了海上开始新的航海之旅。非常凑巧,或者说幸运的,这些海贼们启程之时正好遇到了宾洛与沢田纲吉所在的幽灵船。
曾经同为受害者的海贼们没有责怪宾洛与沢田纲吉的不告而别,反而在得知了他们决定一直漂泊在这片海域的打算之后瞬间哭成一片。怜悯于宾洛兄弟俩的遭遇,深受感动的海贼们为他们重新装修了一遍幽灵船,还留下了一大笔物资,还坚定地说以后会常来这片海域看他们的。